聞言, 小柳氏皺眉:“都是一家人,你這丫頭計較那麼多做甚?”
楚雲梨側頭望她:“那麼,雪兒就比我小一歲, 她又做了多少活?”
說起錢立雪, 小柳氏立刻有了精神:“雪兒以後是富家夫人, 有人伺候的那種,可不能把手做粗了。”
“她做富家夫人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楚雲梨寸步不讓:“之前不也沒乾活兒嗎?我是個粗糙的丫頭, 可誰也不是生來就粗糙的, 這讓我天天在家養著,我也能養得細皮嫩肉。當初不乾活的人要是我, 說不定那富家公子看中的人也成了我呢。”
小柳氏咬牙:“雪兒就算不是富家夫人,那也是李家的媳婦。成親之前歇幾天不行麼?”
楚雲梨臉上神情愈發嘲諷:“好像這天底下隻有她會嫁人似的。我不嫁麼?她成親之前能歇著, 我就不能?”
柳氏板起臉來:“人家有爹。你沒有!要怪就怪你爹死得太早。”
孫氏已經在默默垂淚, 聽到這話更是啜泣出聲。
楚雲梨側頭望了過去:“娘,聽見了嗎?一家人都嫌棄我沒爹呢。要我說, 你就該改嫁。繼父也是父啊,哪怕隻算半個爹, 也比現在好。”
柳氏:“……”
小柳氏眼看事情扯上了嫂嫂,笑著道:“嫂嫂,這的話當不得真的, 你都這個年紀了,嫁出去肯定要給人做後娘。這不是沒事找事,平白找一家人來伺候麼?”
楚雲梨接話:“現在我娘也沒少伺候人。一大家子呢!”
“都是一家人,誰伺候誰?”小柳氏發現侄女變得特彆討厭。
柳氏也覺得孫女這脾氣變得不可理喻,她方才就是隨口一說,用得著這麼計較麼? 十個手指有長短,她就是偏心又怎麼了?
“雪兒聽話, 我願意寵著她,你個丫頭,從小就不討喜,我不喜歡你,行了吧?”
孫氏見狀,急忙上前:“娘,妮子她這幾天心情不好,不是有意頂撞。”
“我也不需要誰疼。”楚雲梨上前去拿料子:“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反正從今日之後,誰也彆想再占我的便宜。承諾給我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
錢立雪特彆舍不得,又怕她豁出去鬨,到底還是將料子和點心分出去了一半。
小柳氏心疼壞了,眼神一轉:“嫂嫂,那丫頭不懂事,你這個做娘的得教訓一下。”
孫氏還沒開口,楚雲梨已經率先道:“誰勸都沒用。”
說著,抱著三匹料子進了屋,又轉身出來拿了點心和紅棗。當場拆開就吃。
柳氏看不下去了:“妮子,這些好東西我們長輩都沒入口,你……”
楚雲梨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全部給你們,我不嫁了。”
她一臉嚴肅,不像是玩笑。
柳氏冷笑:“姑娘嫁了人得有娘家撐腰。你這臭脾氣,苦日子在後頭。”
楚雲梨滿臉不以為然,孫氏被這話給嚇著了,上前拉扯女兒:“給你奶道歉。快點。”
往日裡的錢立妮很聽她的話,因為孫氏總說自己一個寡婦在家裡日子不好過,母女倆要多乾活討人喜歡。
現在嘛,楚雲梨甩開她的手,拿著東西進了屋。
然後,她出門去借了村裡人的牛車,請了趕車的人一起過來,然後將剛拿到的三匹綢緞料子用舊衣包了,抱出來放在牛車上。
錢懷在跟車夫閒聊。看見侄女的動作,皺眉:“你把這些拿去鎮上做甚?”
拿去當掉,楚雲梨不搭理他:“我自己的東西,就算丟水裡,你也管不著。”
錢懷氣得夠嗆,大罵道:“你個死丫頭,去了就彆回來了。”
牛車上的楚雲梨似笑非笑:“這可是你說的!”
錢懷噎住,隨即又想,這丫頭膽子那麼小,在人前也寡言。出了門之後話都不敢說,不可能不回來。
小柳氏追出門來:“那些料子可要值幾兩銀子呢,她拿走了,要是不拿回來怎麼辦?”
“多半是請繡娘裁衣了,你放心,她跟咱們雪兒身量差不多,到時候拿回來給雪兒穿。”錢懷剛才沒阻攔,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小柳氏深以為然,那麼華美的料子,彆說是小姑娘了,她看見了都想做身衣衫穿在自己身上。
去鎮子的路上,車夫還在勸楚雲梨聽話,又勸說李東南不錯。
他和錢懷兄弟年紀差不多,兩人算是一起長大,也看見了錢立妮這些年吃了多少苦,說了半天口乾舌燥,牛車上的姑娘一言不發。他歎口氣:“你爹去了,苦了你們娘倆,嫁人了就好了。”
是啊,所有人都這麼說。錢立妮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
到了鎮上,楚雲梨直接在布莊門口停下,然後將料子抱了進去。沒多久,就換了三套新的布衣出門,還有三雙鞋並幾根發帶。剩下的全部換成了銀子。
車夫有些意外,彆以為這丫頭拿那些料子是想做新衣來著,沒想到竟然換了銀子。明白過來後,滿臉的欣慰:“知道攢銀子是好事,就是你私自把這些料子賣掉了,回頭怕是不好交代。”
楚雲梨又去鋪子裡買了些油酥和包子,道:“勞煩三叔將我送到槐樹村。”
車夫一愣,想起來那是孫氏的娘家……自從孫氏守了寡,因為不當家,幾次逢年過節沒有回娘家。兩邊漸漸就斷了來往,遇上紅白喜事才走動一二。
楚雲梨主動付了車資。
車夫捏著銅板,想起來了錢懷的話,他一個外人,也不好說太多。直接把人送到了槐樹村。
槐樹村的孫家是大姓,半個村子的人都姓孫,錢立妮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了,好些人都不認識。當初錢立妮她爹娶媳婦的時候,車夫也來幫忙接新娘了,因此,直接將人拉到了院子外。
楚雲梨一手拎包袱,一手拎著吃的,敲開了院門。
此時是下午,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她肚子高高隆起,看見楚雲梨後愣了一下,遲疑著道:“妮子?”
“舅母好。”楚雲梨笑吟吟進門:“聽說您有了身孕,我一直想來,一直不得空。”
伸手不打笑臉人,孫家的小兒媳婦何氏忙側身把人往裡領:“今天怎麼過來了?你娘呢?”
楚雲梨歎了口氣,又看向院子裡,比起錢家一看就花費了心思建的宅子,孫家的房子簡陋多了,連院牆都是籬笆紮的,角落處有一小片菜地,鬱鬱蔥蔥的,不見一絲雜草。
“家裡就您一個人嗎?”說著,遞上了幾個紙包:“我難得來一趟,這些是一些吃的,你們甜甜嘴。”
孫家姐弟四人,全部都已經成親,老大和老四都是女兒,大的就是錢立妮她娘。麵前的是小媳婦何氏。
“去村西拔草了。”親戚之間平時上門都會多少帶點兒東西,何氏心裡感慨著這丫頭長大了,接過禮物手一沉,察覺到東西分量不少,又聞到了點心和油酥的香氣,隱約可見紅棗,頓時“哎喲”一聲。
這些可不便宜,何氏笑吟吟:“你坐,我去找個孩子叫他們回來。”
“不必麻煩了。”
楚雲梨出聲阻止,何氏一臉不讚同:“你難得回來,肯定是遇上了事,咱們都坐在一起商量商量。就算幫不上忙,你說出來後心裡也好受些。”
沒有大包大攬,到底還是因為過去多年沒有來往生了些隔閡。
孫家長輩隻剩下孫母,兄弟倆帶著一群孩子從外麵進來,小的才五歲。不管男女,全都下地乾活。他們聽說錢立妮來了,都挺意外。想著沒有大事的話,何氏也不會讓人傳話讓他們回家,一點兒都沒耽擱趕了回來。
孫母看見一身破爛的外孫女,滿臉恨鐵不成鋼:“怎麼這樣了?他錢家給孫女做衣裳的錢都沒有嗎?都要議親的人……”一想到孫女穿成這副模樣從村頭過來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著眼裡,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說丟麵子的話,這麼大的姑娘穿得不好,肯定會影響婚事的。
“你那個娘也是,這些年不知道在做什麼。”提及女兒,孫母那是張口就想罵,奈何爛泥扶不上牆,說再多都是多餘。
“娘!” 大舅舅孫啟康出聲阻止母親,在孩子麵前不好說長輩的不是,他好奇問:“你怎麼來的?出什麼事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楚雲梨眼神從他們臉上掃過,沒看見不耐煩之類的神情。心中定了定,看來錢立妮兩個舅舅跟她記憶中一樣。
她把最近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孫家人聽得認真,甚至洗手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欺人太甚。”小舅舅孫啟建氣得一腳將麵前的木盆都踹翻了:“哪有這種做法?那個是寶,妮子也不是草啊,事情怎麼能這樣辦呢?不行,這件事情我得去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