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事挺衝動,擼袖子就要出門。
何氏比較冷靜,一把拽住了自家男人。眼看男人要耍混非要往外奔,她“哎喲”一聲。
她肚子那麼大,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臨盆。孫啟建聽到她痛呼,急忙將人扶住。擔憂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很痛?要不要看大夫?”
何氏白了他一眼:“大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李東南既然是二房的女婿,必然是不錯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定下這門婚事,你覺著妮子受了委屈。大姐可不一定這麼想。”
當初孫氏守寡,一家子都勸她改嫁,連人都挑好了隻等她回來相看,孫家考慮得多,甚至還跟人提了孩子,人家那邊不介意她帶一個姑娘。
結果呢,回來後連人都不見,隻說自己不改嫁,要替男人守著。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那錢家本來就有些不將孫家人往眼裡放。孫氏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如今連兩家中間的維係都沒有了,想也知道留下來肯定會被欺負。
婆媳三人輪番勸說,孫氏還是不改口,後來更是質問他們不是要將她賣掉。
天地良心,孫家沒想在她身上占便宜,從頭到尾都是好意。這門婚事要不是因為何氏娘家,也不會這麼順利。人家那邊是因為長輩喪事才耽擱了,拖到了二十出頭還沒成親,孫氏其實還要比他大三歲。要不是看何氏的麵子……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給彆人養孩子。
好心當成驢肝肺,還被人質疑,孫家人憋了一肚子的火。
孫氏在那之後,回來也沒拿多少禮物。孫家都沒計較,送回去的禮物不說多好,至少也是中規中矩。這麼來往了兩年後,那邊更是回都不回。
何氏對這個大姑子,那是一點都不想來往了的。
“是,小舅舅,我娘覺得這婚事挺合適,勸我答應來著。”楚雲梨故作一臉苦澀:“他們兩家已經重新商定好了婚事,這件事情多半是改不了了。我來這裡,一來是想探望一下外婆和你們,二來,也是想讓他們看看我的脾氣。求人就擺出個求人的態度來,至少要說幾句軟話,彆擺出一副我占了便宜的模樣。就算是我占了便宜,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是幫忙!”
孫家人麵麵相覷。
孫母忽然發現,這外孫女跟女兒一點都不一樣。女兒性子太軟,這丫頭膽子可大著。
以前聽說這孩子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看來,怕是傳言有誤。她試探著問:“這些年過得如何?”
“不好!”楚雲梨一點都沒隱瞞,著重強調了自己是跪了幾天之後才大徹大悟轉了性子。
孫母聽得一肚子火氣,恨不能把女兒抓過來錘一頓。
大舅母趙氏寡言,默默去後麵抓了一隻雞來宰了。
雞在村裡我是個金貴物件,一般是舍不得殺的。楚雲梨今天帶來的禮物貴重,大概能買兩隻雞……這家人,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
*
錢懷自從侄女離開之後,心裡就有些不安。他仔仔細細回想了一下侄女的脾氣,確定她無處可去,這才放下心來。
下午,一家人又出去拔草,回來的時候剛好撞上了車夫,錢懷好奇問:“那丫頭今天去哪裡了?”
車夫不好多說,想也知道妮子乾的事情被這一家人知道之後肯定會發脾氣……那麼好的料子,從鋪子裡拿出來再拿回去,價錢肯定會相差不少,興許兩匹粗布就這麼換沒了。他要是說多了,像是在告狀似的。隻道:“她要回舅舅家。”
錢懷一愣,這些年家裡已經沒有和孫家來往,他都把這樣一門親戚給忘了,皺眉問:“你送她去了?”
車夫頷首:“我也不是白送,人家給了十文錢呢。你知道的,我家那頭牛買成八兩銀子,金貴著呢,當初買的時候連我媳婦的壓箱底都搭進去了,最近我嶽母病了,我得表示表示呀。不能牽牛去,得買東西……”
錢懷不耐煩聽他絮叨,打斷道:“那她回來了嗎?那些料子放在孫家了?”
車夫擺手:“她到門口就讓我回了。不知道她回不回。”
說著,逃也似的跑了。
錢懷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急忙忙趕回家中,眼看人真的不在,大喊:“娘,那丫頭跑到孫家去了。”
柳氏皺眉:“都多少年沒有來往了,她怎麼找上去的?臉皮也忒厚了。”
“現在怎麼辦呀?趕緊把人接回來呀,要是讓孫家知道咱們家的做法……那頭蠻牛肯定會上門來鬨。”
孫啟建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錢懷想到就心慌。
當初孫家讓嫂嫂改嫁,還上門來勸過,鬨得很不愉快。彼時年輕氣盛的孫啟建好像還要打人,哪怕事情過去了好幾年,錢懷也記得他的臭脾氣。
千萬彆找上門來鬨。現如今的錢家,可經不起讓人看笑話。大戶人家都要麵子,彆惹惱了趙家才好。
柳氏皺眉,揚聲喊:“妮子她娘,你回去一趟,把人接回來。”
孫氏為難:“我還要做晚飯呢。”出嫁女都得有娘家撐腰,這個道理她何嘗不明白?隻是,一來娘家人有些沒分寸,動不動就大吵大鬨,分明就是想把事情往壞了辦。二來,女人出嫁之後再回去,那就是客人。空著手回娘家,她做不出來。
兩家之所以漸漸斷了來往,就是因為婆婆給的禮物太不像樣。前幾次還好,都是家裡的茄子豆角,後來變成了山上摘的野果子,她實在是不好意思,乾脆就不去了。
孫家那邊兩個弟弟肯定不會在意,可娶了媳婦之後,弟媳婦定然不願意次次主動拿著東西貼上來。
然後就變成了如今這樣,算一算,上一次回娘家還是五年前二弟妹生孩子。
“不用,你去接人就行。”柳氏不樂意去,實在是親家母難纏,也是自己理虧。她這些年如何對待大兒媳和孫女的,自己最清楚。孫家知道了,一定會找她理論,就算不吵架,也會陰陽怪氣。她年紀大了,可不想受這些。
小柳氏也不樂意去,關鍵是必須得將妮子接回來,否則怕是婚事有變。她難得的了廚房,接過嫂嫂手裡的活:“去吧,這裡有我呢。”
孫氏被趕鴨子上架,走出村子後,給自己做了好久的心裡準備,才往娘家去。
兩村之間隔著一大片水田,說遠也不遠,站在高處都能看到對麵村子。走路的話,就得小半個時辰。
孫氏進村,有人熱心的跟她打招呼。她穿得很不像樣……其實村裡人的日子就那樣,但是每個人都會有至少一身好衣衫,出嫁女回娘家時,都會稍微打扮一下,穿上自己最好的衣物,她這會兒頭發淩亂,衣衫又破又舊,滿是補丁,實在是狼狽得很。她隨便含糊的應了幾聲,腳下走得飛快。
可今天路上的人好像特彆多,孫氏一路咿咿呀呀應付著,在狼狽羞憤中生出了滿腔的怒火來。
要不是那丫頭沒分寸跑到這裡來,她也不至於丟這一番臉。關鍵是回娘家也沒拿禮物,實在是……孫氏到了自家院門口時,都氣哭了。
她敲了敲門,聽著裡麵的熱鬨。心下頗不是滋味,又想著要怎麼解釋自己沒拿東西,還是乾脆糊弄過去……門開了,她一眼看見了大著肚子的弟媳婦。
“弟妹,妮子那丫頭是不是在這裡?”話問出口,她往院子裡一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上正在啃雞腿的女兒,霎時,滿腔的怒火瞬間有了發泄處。
“你個死丫頭,翅膀硬了是不是?還一生氣就亂跑,回頭也不怕被你爺爺打斷腿。趕緊跟我回去。”一邊說,一邊撲到桌子旁拉扯女兒。
在錢家,孫氏不管如何刻薄女兒,都沒有人出聲,但凡有人開口,那都是嫌棄她對女兒疏於管教。在孫家就不同了,眼瞅著她計較拉到女兒的手,就傳出一聲嚴厲的嗬斥:“放下!”
兩個字,擲地有聲,帶著滿滿的怒氣。
孫氏哪怕離家多年,聽到母親的嗬斥,也還是挺害怕,下意識鬆手退後一步,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解釋:“娘,我不是不讓這丫頭出門,關鍵她是跟人吵架了跑出來的,這麼大的姑娘,一出門就是大半天,多讓人擔心啊。我也是太著急了……”
孫母一聲冷哼,打斷了女兒的話,陰陽怪氣地道:“是,你忙得很,都已經四五年不回家,妮子回來一趟,你還怕她在家裡出事,我這裡是騰虎穴呀,還是刀山火海?”
一番話說得孫氏麵紅耳赤,她囁嚅著道:“我自己的女兒,我還不能教訓?”
孫母嘲諷道:“你也做過女兒的,你長大了之後,有聽爹娘的話嗎?你覺得我這個做娘的安排不好,就不聽了。如今妮子也是一樣,這就是報應!”
“娘,說正事兒呢。”孫氏苦笑:“我就得這一個閨女,她是我的命。這些年不改嫁,說到底也是為了她……”
“快閉嘴吧!”孫母一巴掌拍著桌子上:“妮子都跟我說了她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你真的護住了女兒?”
孫氏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那我不改嫁,確實是為了她呀。”
楚雲梨出聲:“你還是改嫁吧,還這麼年輕。現在嫁人也不遲!”
“你閉嘴!”
“妮子,隨她去!”
前麵一句是孫氏說的,後麵一句是孫母,母女倆幾乎是異口同聲。
孫母繼續嘲諷:“你娘腦子有病,讓她改嫁,那就是害她。你可彆勸了。”
院子裡一片安靜,妯娌二人沒有說話,兄弟倆想開口,被邊上的媳婦給拉住了。
孫氏懶得爭辯,隻道:“我是來接妮子的,她奶在家裡發脾氣呢。”
楚雲梨接話:“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