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隻有孫氏,她是個少言的,隻顧著端茶倒水。
趙夫人阻止都不能。
小柳氏進門,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夫人,妮子她去山上了,說是去摘野果子,我這就讓人去叫她回來。”
摘野果子是真的,楚雲梨見這周圍沒有人采藥,想去看看有沒有珍稀一些的藥材。
“不用,我來得唐突。”趙夫人哪怕心裡再不高興,人在屋簷下,麵上神情也是緩和的:“聽說她和我弟弟定了婚事。我一開始接受不了,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今日是賠禮來了,以後是一家人。還請她原諒我一次。”
錢立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看一看這是不是那個在鎮上茶樓裡對她各種嫌棄說話也不客氣的趙夫人。
是!
除了打扮不同,臉上的傷還沒痊愈外,簡直一模一樣。
尤其是那個傷……誰挨了打,還會備一大堆禮物來感謝凶手的?
楚雲梨剛到村裡,就聽說有貴客上門。因為蔣玉安請了村裡的人做短工,又捐了十兩銀子。加上他對楚雲梨態度被所有人看在眼裡。因此,以前不怎麼跟錢立妮打招呼的眾人,對楚雲梨特彆熱心。
她含笑謝過,帶著背簍進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裡的趙夫人。
趙夫人似乎很嫌棄院子裡的擺設,雖然是坐著的,卻隻願意挨著石凳子的邊緣。看見她進門,霍然起身:“錢姑娘,我……我家弟弟跟你定了親,你就是我的弟媳。這件事情太意外了,上一次我一時接受不了,所以說了些難聽的話。回去之後我反思了一下,覺得是我的不對,所以特意給你送了些東西來。”
楚雲梨頷首:“喝茶了嗎?”
孫氏可算是找著話了:“喝了,我倒的。”
楚雲梨點點頭:“天色不早,我就不留客了。”
趙夫人要去蔣玉安的院子,也沒多留,當即告辭離去。從頭到尾都帶著淺淺的笑容,不見一絲不悅。
馬車都走了,錢立雪還沒回過神來,她看向母親:“娘,這是真的嗎?那麼凶的人也會笑?”
小柳氏麵色複雜地看著侄女。
當初她婆婆帶著女兒去見過這位趙夫人,那真的是一個眼神就讓人自卑,好像她們祖孫是茅坑裡的石頭一般惹人嫌棄。
這麼難搞的人,卻對侄女客客氣氣,挨了打也不計較。
“雪兒,天不早了,你回去吧。”小柳氏決定要好好跟侄女兒相處,不過這話就不用跟女兒說了。
錢立雪恍恍惚惚,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來自己方才在路邊掐的野菜還在,又掉頭回去……不拿不行,拿了這把菜回去,好歹算是乾了活。
小柳氏看女兒走了,親自倒了茶遞到侄女麵前:“妮子,喝茶,這種天氣摘野果子,果子是好吃,可人也受罪。回頭你彆去了,我讓小三給你摘,他瓷實,就該到處跑。”
錢立雪進門就看見母親微微彎著腰站在錢立妮麵前,還滿臉的討好。她以為自己看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脫口喊道:“娘!”
小柳氏身子一僵,回頭就看見女兒臉上的怒氣。
錢立雪知道自己氣什麼,反正她就是生氣。
知女莫若母,小柳氏怕女兒衝動之下說難聽的話惹惱了侄女,幾步衝上前:“不是讓你回家嗎?你怎麼還在這裡?”
錢立雪語氣不好:“回來拿菜。”要不是回來一趟,還不知道母親居然會有這樣一副臉孔。
小柳氏才想起來女兒的野菜,一把撈過來,抓著女兒就往外走。
到了小道上,都看不見錢家的院子了,小柳氏才道:“你這個脾氣,一不高興就上臉,會吃虧的。”
錢立雪不滿:“錢立妮當初就是個蠢貨,你何必……”
“閉嘴!”小柳氏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道:“不管你心裡怎麼看不上她,麵上也彆表現出來。我想跟他結個善緣,也是為你們姐弟仨考慮。”
錢立雪滿臉不以為然:“她又不會拿銀子給我們花。”
“傻丫頭,再多的銀子也有花完的一天,再說,她一個鄉下丫頭就算有運氣嫁入了高門府邸,能夠拿到的銀子也有限得很,自己都不夠花,又怎麼會給我們?”小柳氏又戒備地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花兒長得不錯,我是想讓妮子幫花兒說一門好親。還有你弟弟,有她幫忙,不說娶高門貴女。娶一個帶著幾十兩嫁妝的姑娘應該不難。”
錢立雪聽明白了母親的打算,又驚又怒:“那我怎麼辦?”
小柳氏:“……”
“你都已經嫁人了,能怎麼辦?回頭你跟東南商量一下,要是願意做生意的話,去城裡找她幫忙就是。但無論做什麼都得先討好她,把以前的那些怨氣消除了才好。”
錢立雪才不要做生意。
他們又沒有本錢能做什麼生意?擺攤的話,風吹日曬的,辛苦不說,還要被人看不起。她才不乾。
她就想嫁一個富貴公子,有人伺候自己,養尊處優的,每年再添幾身新衣。天天穿得美美的逛園子。
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已經嫁了人,如果這麼說,肯定會被母親訓斥。
錢立雪越想越憋氣,回家時臉色就不太好。
還沒有秋收,家裡挺空閒,但也有事情要做。李家養了一頭豬,每天都得給它煮食,還養了三隻雞。
豬嘛,吃草就行了。可雞不行,不吃糧食隻吃草的雞會特彆瘦,也不愛生蛋。但如果捉了些青蟲喂它,雞蛋又會多一點。
李母閒來無事,整天就在院子裡捉蟲了。她想的是媳婦都進了門,趕緊把這幾隻雞養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抱孫子,到時雞蛋就派上用場了。
如果沒雞蛋,還得花銀子去買。
曬了半天,又熱又汗,看見兒媳婦就抓著一把蔫兮兮野菜回來,李母能高興才怪。
“家裡又不缺這點菜,你要是得空,把地裡的草拔一拔,幫我喂一下豬。”
錢立雪立即道:“不乾!”
以前她就算不願意乾,聽到婆婆這話也會嗯嗯啊啊先應付下來,乾不乾的再說。
但會兒她不想忍了。
李母氣笑了,張牙舞爪畫了一大個圓:“村裡哪個媳婦不做事?之前是看你剛進門,我懶得管你,但你也不能天天閒著呀,好意思麼?”
“我好意思。”錢立雪放下手裡的菜:“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在娘家是什麼都不用做,我爹娘都沒吃過我做的飯,沒道理嫁人了跑來孝敬彆人的爹娘。”
李母:“……”
這是人說出來的話?
雖然有幾分道理,可她娶這個兒媳婦的時候,可沒想過要把人供起來。要是早說清楚嫁過來不乾活,她瘋了才會娶這麼一位。
“東南,你來!”
李東南躲在後院,聽到媳婦回來的動靜,他本來是要出來的。可見婆媳倆吵起來了,他隻當自己不存在。
這些天,他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夾板兒氣。
母親但凡有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就各種念叨雪兒的不是,說到底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雪兒呢,夜裡躺在床上一點都不消停,總說母親的不對,一直要說到他睡著,後來他隻能裝睡。
睡了還不行,雪兒要是沒說夠,還要把他推醒,非得他附和!
太難受了。
以前他覺得雪兒跟天上的仙女兒似的,不食人間煙火,不為俗事煩擾的那種。最近才發現,她也是個俗人。甚至比俗人的話還要多!
李東南本來是躲著的,可聽到母親一疊聲的喊,也隻能認命地出來。
李母嗬斥:“你媳婦懶了這麼多天,什麼活兒都不沾,你管不管?”
憑良心說,李東南也覺得媳婦有點太懶了,吃了飯就往外跑,有時候連飯都不回來吃。村裡誰家的媳婦都不這樣。他歎氣:“雪兒,明天你彆出門了,我也不要你做太多的事,就幫著我娘收拾一下廚房,幫著做做飯……”
錢立雪在家裡的時候都不沾廚房的一攤子,聽到這話,當即就惱了:“東南哥,你說要好好照顧我,就是讓我乾活?我沒來的時候,你家沒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