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這麼多事, 桃紅也看明白了,自己的那點銀子聽起來很多,可放在整個柳家, 要不了幾天就花完了。但放在姐姐那裡就不一樣, 姐姐手頭有特彆多的銀子,是絕對不會占她便宜的。
既然如此, 這銀子交給誰還用選嗎?
桃紅立即道:“母親,麻煩你讓家裡人把銀子湊一湊交給姐姐。”
她轉而看向長姐時, 笑著問:“姐姐,你能不能幫我買成鋪子, 把契書給我收著?”
楚雲梨嗤笑一聲:“你經事後長大了呀,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操心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 甩袖就走。
柳夫人看這模樣, 知道兒媳是被周家主給討厭了……那沒有娘家依靠的兒媳婦, 還不是任由自家捏揉搓扁?
她心裡剛生出幾分期待之意,就聽兒媳冷聲道:“母親,還是那話,你們要是不把銀子湊出來, 我就去衙門告狀。說你們指使我去頂替周家血脈!到時你們為主犯, 我是從犯, 看誰比較倒黴。”
不管是誰,在這種不要命的人麵前,都得退讓。
柳夫人心裡煩躁得很, 卻不得不依著,她看向兒子,一副有話要商量的模樣。
桃紅不管他們母子私底下打什麼機鋒, 真心覺得方才長姐甩袖就走的模樣特彆颯爽,她也似模似樣轉身離去。
柳家母子當初並不想讓家裡人跟著站桃紅的便宜,可是,他們又不好意思明說讓桃紅把嫁妝銀子拿出來花,隻能迂回一些,讓桃紅掌家,而庫房裡不放現銀。
在他們發現桃紅對其他幾房的人也予取予求,根本不分裡外時,彆提有多嘔了。私底下也旁敲側擊跟桃紅提過,結果桃紅表示都是一家人,她既然掌了家,就該讓家裡人吃好喝好穿好住好。
柳夫人那時也沒想到幾十萬兩銀子在短短大半年時間裡就揮霍一空,這一家子也太能造了。其實她早就不想忍著那些便宜小叔子,送走了兒媳後,拉了兒子低聲商量。
“乾脆趁此機會讓你幾個叔叔搬出去。”
柳衝不怎麼管事,在娶了桃紅之後,他成了全家的功臣,不管誰對他都客客氣氣,他養成了萬事撒手不管隻像是眾人恭維的性子,聽到母親這話,他就覺得這事情不好辦,且不說父親願不願意,祖母還在,那幾個叔叔肯定不會甘心離開。再說,分家是要分銀子的,父親覺得分太多,叔叔們覺得拿到的太少……有的扯呢,一看這事就很複雜。
“你跟爹商量吧。”
“傻孩子。”柳夫人眼看兒子要走,一把將其揪住,“你爹就知道孝順,你祖母沒走之前,他怕是不會輕易答應分家。再這麼下去,損失的是你呀,桃紅如今是在氣頭上,可她還是你的妻子,這氣早晚都會消,她到時擁有的東西那就是你的,繼續讓她當家,你那幾個叔叔還得繼續占便宜。”
柳衝張口就來:“那就彆讓桃紅當家呀。”
柳夫人:“……”
兒子這提議確實是個很好的法子,等到熬死了老太太,他們不搬也得搬,那時再讓桃紅當家,花錢的都是兒子的妻兒老小。可是,老太太看著挺健朗的,反而是她為了這一家老小操心,最近這兩年頭發白得厲害,她怕自己走在老太太前麵……對於自己能活多久這件事,柳夫人挺看得開的,她也信命!
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她能坦然赴死。可是,活著的時候她想要活好每一天呀。桃紅不當家,她就得扣扣搜搜……萬一真的死在了老太太前頭,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隨心所欲?
她並未掩飾自己的私心,把這些話挑挑揀揀告訴了兒子。
柳衝忽然覺得母親的話有道理,誰也說不清楚福氣和意外哪個先來,說不定今晚上就嗝了。人活一世,還是要及時行樂。
“那把他們找來,就說要賣了這個宅子還桃紅的賬,一定要強調桃紅拿不到銀子就要報官的事。”
柳家其他的人確實不想搬出去,可要是留下來占不著便宜還會坐牢,那誰也不想留。
桃紅不知道他們怎麼商量的,反正第一天早上她起來發覺府裡沒有以往熱鬨,一問之下,才得知其他幾房全部搬走了。並且,柳夫人已經在往這邊來。
按照規矩,都是兒媳去給婆婆請安,天才蒙蒙亮婆婆就往兒媳的院子裡來這種事實在是罕見。桃紅起身,就見柳夫人進門後雙手捧上一張房契。
“這是柳家祖宅的契書,家裡實在湊不出銀子來了,也就這東西還值點錢。桃紅,你收了它,就當是柳府歸還了屬於你的嫁妝。”
桃紅拿到房契,她身為柳衝的房裡人,那些年沒有讀過書,認親之後,周父特意給她請了兩位先生。因此,如今她能認識一些簡單的字,磕磕絆絆能將這張契書看明白。她看了半晌,疑惑問:“怎麼不是我的名兒?”
“這得去衙門改。”柳夫人心裡暗罵她的精明和自私,也覺得桃紅的性子是真的變了。如果是以前她當家的時候,肯定會收了契書就心滿意足,絕不會提出改名。
柳衝站在旁邊幫腔:“這宅子要值十幾萬兩,契書在你手裡,等於銀子就在你手裡。至於改名,也太麻煩了。”
“不麻煩。”桃紅用手指彈了一下泛黃的紙張,“爹派來的先生說過,不管手頭有多少東西,隻要不是自己的名,那就都是虛的,都有更改的可能。今日天氣不錯,讓人準備馬車,用過早膳之後咱們一起去一趟衙門吧。”
柳夫人:“……”
她有些無助的看向兒子。
拿出這張契書的時候,一家人就已經商量過了,隻是放在桃紅那裡,並不是真的要把宅子給她!
這可是祖宗傳下來的家財,真要是改名,那也是給柳衝,沒有給兒媳婦的道理。尤其桃紅是做丫鬟出身,哪怕她如今是周家女,也不能改變她奴顏婢膝十多年的事……這樣的一個人,壓根就不配做柳家正經的兒媳。
桃紅當初身在局中,以為柳家真的拿自己當一家人,如今跳出局,才恍然發現,他們從頭到尾都拿自己當冤大頭,從未將她當做家人。
抓不住感情,就得把銀子牢牢握在手中:“我想吃歡喜樓的點心,這就走吧,改完了契書去吃剛剛好。”
柳夫人急了,張口就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放到你手上怕是不安穩,你一個女流之輩也不適合去衙門那種殺伐重的地方。要不讓阿衝跑一趟,夫妻一體,他的就是你的。寫他的名,回頭東西放你這裡也一樣。”
“哪裡一樣?”桃紅在被一家人鄙視過後,如今是誰的麵子都不給,“母親,你再說這些話,我要懷疑你的誠意了。我直接把話擺在這裡,今天我要是拿不到這張契書,稍後我就去告狀!”
柳衝皺了皺眉:“紅兒,你彆衝動。”
柳夫人真心希望此時出點事,讓桃紅出不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禱,忽然有管事急匆匆前來,說是顧家人到了。
顧氏從昨天到現在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醒來後也因為身上太過疼痛一直都在哭。聽說雙親到了,她立刻讓身邊的丫鬟去接人。
柳夫人希望有個人來攔一攔桃紅,卻不希望是顧家……當初顧家把女兒嫁過來的時候,雖然沒有要求柳衝一心一意,卻也直說了讓他好好對待妻子,如若不然,顧家絕不會輕易放過。
後來查出柳衝的通房丫鬟查出是周家女,柳家看在周家勢大和桃紅大筆嫁妝的份上主動提出將人提為平妻,當時顧家很不滿,礙於周府的富貴不敢問柳家要公道,如今顧氏被人打得半死,顧家上門,絕對是來興師問罪的。
到處都是麻煩,還都不好解決。柳夫人隻覺得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捆住,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顧母看見女兒傷成這樣,又哭又叫,又罵又跳,手幾乎指到了柳夫人的臉上。
柳夫人心裡罵顧母沒有富家夫人的雅致,卻也隻能忍著。
顧父看起來要冷靜得多,卻也難掩臉上的怒氣:“我們沒有要求阿衝對我女兒一心一意,隻要求他對妻子有基本的尊重,當初他上門求娶的時候,還不止一次表示過會好好對待妻子,我是看在他的誠意和柳府的家風上才許親的。結果呢,你們竟然這樣對我女兒,任由的她被一個賤婦打成這樣……這事沒完!”
桃紅以前習慣了受委屈,不為自己辯駁,若是有人將柳衝乾的壞事摁在她頭上,她絕不會開脫,甚至還慶幸自己能夠幫上他的忙。現在嘛,她以決心不再忍耐,冷笑一聲踏進門:“你們口口聲聲說她被一個賤婦欺負,事實上,吩咐人打她的是夫君呀。”
雖然沒有指著她的鼻子罵,但所有人都清楚顧家夫妻責備的人是她桃紅。她才不受這種氣呢。
柳衝打人有被她脅迫,但他完全可以不聽,自己天天來領了巴掌就行啊。
屋中一靜,顧氏尖叫道:“彆以為我不知道,是你逼他的。”
“我說他就聽?”桃紅冷笑了一聲,“母親,彆在這裡耽擱太久,還有正事要辦呢。”
柳夫人:“……”黃連都沒有她苦,真的。
*
周家所有的生意都在船上,每月有不少賬本,以周傳芙的身份不適合到處亂跑。而賀靜安必須得去江南一趟把事情處理完,他修養了幾天後,就已經隨船離開了。
賀家人搬進了楚雲梨安排好的院子,這一家子挺老實的,賀靜安從六歲開始讀書,已經有十多年了,到現在一個功名都沒考出來……他天分一般,勝在勤勞,可再怎麼勤快,想要參加科舉就得有秀才舉薦。他手頭的銀子不多,夫子再想幫忙,總沒有貼銀子讓他考的道理。
窮人家的孩子想要出頭太難了,尤其賀靜安性子內向,因為家中貧窮,平時都不敢與人深交……早在他十三歲那一年,他就看出自己再讀下去也不會有出息,私底下找了賬房先生拜師。可惜他運氣不好,那個賬房先生隻是拿他當小夥計使喚,沒有真心教他。且那先生在城裡挺有地位,至少一個小賬房想要找到活兒,有先生阻攔的話,會變得特彆艱難。
所以,賀靜安哪怕知道自己入了一個坑,也不敢跳出來。
他讀書多年的花銷,都是哥哥嫂嫂掙的,他也知道家裡沒有多少銀子,聽說母親生病且有了死誌後,他才跑去那樣的地方找活,結果還沒被人騙。
挺倒黴的。
賀靜安不在,楚雲梨閒來無事,跑去賀家瞧了瞧。這一家人太老實了,受了委屈不知道說,賀母的病得好好養著,讓母親無災無病到老可是賀靜安的心願之一,絕不能出岔子。
楚雲梨帶著大堆禮物登門,姚氏開門看見她,一臉驚訝:“周東家?”
“不用這麼客氣。”楚雲梨踏進門,一揮手讓丫鬟將東西擺好,等丫鬟都退下去了,才開始負手在院子裡轉悠。
賀母的病看了大夫,最近一天三頓的喝藥,身子好了不少,看著就跟正常人一般,她眼看兒子兒媳不敢與客人多說,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上前:“我家靜安去外地了。”
“我知道。”楚雲梨張口就來,“是我讓他去的。”
如果是賀靜安自己要去,這一家子絕對不答應。
賀母尬笑:“靜安這孩子老實,他要是哪裡做的不對,您儘管收拾。”
楚雲梨笑了笑:“他挺好的。”
賀母:“……”
雖說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屎殼郎都覺得自家的孩兒比較光,可人得有自知之明,她真不覺得自家兒子除了長得好之外還有什麼優點。
當然了,麵前這位年輕的東家很可能就看中了兒子長相好。
一時間,賀母有些惆悵,長得好……也算是優點吧。如果兒子沒有這長相,她已經死了,一家人也不會住進這種華美的院子,更彆提還有人伺候了。
說心裡話,她對於以色事人的人很是看不上,自家兒子乾這事,換以前她真要把兒子的腿打斷。可想到家裡兒子最開始送回來的一千兩銀票還剩下九百兩,後來離開時又拿了一千兩,且東家又是個很和善的姑娘,她就拒絕不了。
實在是給得太多了。
自己兒子不值啊!
“讓小秋做飯,周東家幫了我們家這麼多,千萬留下來吃一頓飯。”
楚雲梨是很願意與他們親近的,可她也明白,這一家子在她麵前很拘束,絕對吃不好。既如此,就沒必要打擾了。
“如果你們覺得哪裡不順手,千萬讓人告訴我一聲,靜安在幫我做事,我絕不能虧待了他的家人。”
賀母:“……”
不是她貶低自己兒子,而是兒子那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老實人,真的乾不了太重要的活兒。
“都挺好的,多謝東家掛念。”
楚雲梨看他們紅光滿麵,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又見幾人特彆拘束,囑咐了小秋看好姚氏的肚子後就告辭出門了。
回到府裡,才得知周父回來了。
周父住蓮霧山,等閒是不回來的。有什麼事想要告訴女兒都是讓身邊的人跑一趟,親自回來,多半是有很重要的事。
楚雲梨一刻沒耽擱,直接去了正院。
周父回來後睡了一覺,看到女兒氣色不錯,問:“你把那個小白臉放到外地去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