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爺從懂事起, 就跟著家中的長輩學做生意,平時忙得不可開交,也就偶爾去花樓找牡丹消遣。
談到成親,就要說起迎親的規矩!
如果要給嶽家麵子, 最好是騎馬。但是白老爺不會……不會可以學嘛, 他找來了一個騎馬師傅, 跟著練了幾天, 一開始上去的時候被硌著了要緊處,痛得他歇了兩天才重新學的。
男人傷在那處,他不好意思找大夫來看, 再說這疼痛當時很快就減輕了。為了以防萬一, 他才歇了兩日。
可是成親一年之後沒孩子, 蔣老太太找了大夫來看,大夫說他傷了身子……白老爺這樣的人平時也不會受傷,思來想去, 隻有那一次學騎馬,他問大夫是不是,大夫說很有可能。
於是,接下來再看的大夫都認為他是騎馬受了傷, 有些說是不清楚。白老爺一直信得真真的,覺得就是騎馬的事。
可現在……蔣氏搞出了一個孩子!
他在這裡為了生孩子各種努力, 蔣氏卻早就生了孩子, 且有意讓孩子接手白府家業!
關於蔣氏想讓白長生做家主這件事,不是白老爺以為,而是她親口提過,還提過不止一次,他並沒有誤會她!
“把夫人請過來!”
老太太見事情不對, 立即解釋:“良山,你千萬不要聽這個死丫頭胡說!沒有的事,我女兒怎麼可能在成親之前生孩子呢?”
白老爺眯起眼:“我們倆定親之後,雙親一直想要讓我趕緊成親,你們那邊借著長輩生病推了又推……當時我還以為蔣氏真是個孝順女兒,現在想來,我簡直蠢透了,她那哪裡是孝順,根本就是外頭有相好不舍得嫁人!既然她都願意與人私奔,要死要活也要跟那個男人去,無媒苟合後還願意幫人生孩子,愛得要死要活,你們還給她定親做甚?直接把他們二人湊做一堆,不要來禍害我啊。”
蔣老太爺也急忙解釋。
兩人根本就不承認蔣氏之前私奔過,更不承認有孩子,到後來,開始討伐楚雲梨胡言亂語汙蔑長輩。
麵對二人的義憤填膺,楚雲梨一點都不生氣,她還湊到白老爺身邊給他出主意:“聽說高明一點的大夫和穩婆能夠看出女人有沒有生過,爹不妨先找兩位大夫備著?”
白老爺深以為然:“去請擅長婦人之症的大夫來,要三位!”
立即有人領命而去。
蔣氏一進門,就察覺到了屋中凝滯的氣氛,她來不及多想就看到了雙親的存在,當即歡喜不已。
在她看來,爹娘一到,白良山就把她放出來了,很明顯,蔣家不允許白府這樣對待她!
“娘,您最近身子如何?精神如何?”蔣氏除了穿得比往常樸素些,看起來精神不錯,“天要冷了,記得讓下人多添點炭,回頭我給你送幾筐銀絲炭來。要麼說城裡的那些貴人就是會享受,銀絲炭除了貴,沒有彆的毛病,一點都不熏人……”
夫妻之間吵吵鬨鬨會讓長輩憂心,再說了,蔣氏是不喜歡柳如蘭,可沒有想和自家男人翻臉,說到這裡,她回頭衝著白老爺笑道:“這可是我和老爺的一片孝心,你們千萬彆拒絕。”
白家的生意遍及衣食住行,本身的貨物要從外地運來,又要運走,每次都要請鏢局。白老爺覺得麻煩,便自己組建了一支護衛。他運氣比較好,剛好接到了護送銀絲炭的這個生意。每年都要從幾百裡開外將銀絲炭運到碼頭……在這個期間,他也認識了上下的東家,可以從他們各自的手中買到不少的炭。
銀絲炭這種東西,普通人是不配用的,好在白老爺不缺錢。一籮筐要賣上千兩銀子,他認為賺錢就該讓自己享受,每年都會要上幾筐,但是每年都會被蔣氏分一半送到蔣府。
在這些小事情上,白老爺從來不與之計較,但是,此時知道蔣家人這樣算計自己,白老爺可再不想做這個冤大頭。
“蔣氏,你和之前那個相好暗中來往了幾年,咱們新婚那晚根本就沒成事,所以你嫁給我的時候不是清白之身,這事情我早就心知肚明,看在你是我爹娘為我選的妻子,我從來都沒提此事,畢竟我成親之前也和牡丹相好過,大家誰也不要說誰有錯。但是,你成親之前居然生下一個孩子,這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蔣氏笑容一僵,下意識看了一眼白長生:“你這話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我什麼時候生孩子了?”
“一會兒大夫就到,有沒有生過,大夫一看便知!”白老爺一拂袖,“蔣氏,若是你敢欺騙我,本老爺絕對不會放過你!”
蔣氏麵色蒼白。
看到她臉色的變化,白老爺的心也咯噔一聲。
同姓之人有相似,這很正常。依著她的脾氣,若是滿臉憤怒控訴於他,這事多半是假的。可她沒有!
楚雲梨搬了個繡墩坐在角落裡,手邊另一個小墩子上放著茶水點心還有瓜子。她兀自磕得歡喜,磕瓜子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格外清晰。
蔣氏瞅見了,立即發作:“長輩麵前,你這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規矩了?”
她早已經習慣在白府中發號施令,習慣了衝著除白老爺之外的所有人發脾氣。
這一下可戳著白老爺的肺管子了,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可不是為了給她大呼小叫的。
“蔣氏,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在這個府裡,除我之外,隻有她最尊貴。她彆說隻是磕瓜子,就算是翹腳擺腿甚至是拆房子都行!”
蔣氏啞然,這心眼簡直偏到天邊去了。
一個男娃都得好好學規矩,翹二郎腿這些絕對不行,他可倒好,如此縱容一個姑娘……這是不打算把姑娘嫁出去了吧?
想到此,蔣氏心裡酸溜溜的。男人已經不止一次強調過以後會把家業交給女兒,他確實沒打算把閨女嫁到彆人家。
說話間,外麵有腳步聲越來越近,管事的聲音響起,說是大夫到了。
蔣氏上閃過了一絲驚慌,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這樣抗拒的態度落在白老爺的眼中,他就明白,無論這大夫看不看,結果都是一樣的。
三位大夫進前,紛紛給蔣氏把脈。
楚雲梨率先出聲:“夫人想要再生個孩子,麻煩你們了。”
關於白家夫妻成親多年沒有孩子的事,在這城裡已經傳開了。幾乎所有的大夫都聽說是白老爺有毛病,此時卻給白夫人把脈……幾人麵麵相覷,難道白夫人也不能生?
夫妻之間有一人不能生,已經很難有孩子,兩人都不能生,那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年紀最長的那位大夫壓下心頭的思緒,上前恭恭敬敬給白夫人把脈,白夫人不願意,但是卻由不得她拒絕。
大夫眉頭越皺越緊,最後換了一隻手。
半晌,大夫往後退了好幾步,垂下眼眸一言不發,似乎在考慮這話該怎麼說。
白老爺已經猜到了真相,也不催促,隻用眼神示意下一位大夫上前,很快,三位大夫都摸完了脈,湊到角落裡嘀嘀咕咕。
他們沒說幾句話,很快就有了結論,還是那位年長的大夫上前,道:“夫人這身子……當初難產傷了身,子嗣上……要看緣分了,可以先喝藥調理著,調理個十年八年再看。”
蔣氏今年都三十有二,此時生孩子在當下算是很高齡,再過個十年八年,哪裡還生得出來?
大夫這話,就差直接說她傷身太過生不了孩子!
幾位大夫心裡也很清楚,白夫人從來沒有傳出過喜訊,更遑論難產……他們這話一出,夫妻之間肯定要吵架。
接到白府的邀請,三人本來很高興的來一趟,不管能不能治,都會有一筆不少的出診費,結果弄成這樣。
早知如此,他們寧願不要這個錢,也不要卷入兩家之間的陰私。
堂堂蔣府的嫡長女,居然在成親前就難產生下了一個孩子……此事要是傳出去,那可是大大的醜聞。
白老爺聽到這話,也不再胡思亂想,而是冷笑著質問:“難產?”
他感覺自己像是個蠢貨似的被人愚弄多年,他為了生孩子,一碗一碗的灌苦藥湯子,甚至不要臉麵到處找大夫。結果不能生的居然是蔣氏!他越想越怒,抬手將桌子都掀了。
蔣家老兩口坐的桌子被他掀了!
但凡他對嶽父嶽母還有半分尊重,都乾不出來這種事。蔣家夫妻嚇一跳,紛紛起身往後退。
桌子砸在地上的聲音很響,楚雲梨嗑瓜子的動作一頓,隨即恢複如常。
白老爺掀桌的時候沒有任何顧慮,掀完了才想起來女兒從來沒有見識過他發怒,不知道會不會害怕,結果,扭頭一瞧,她嗑瓜子的速度都沒變。
看來是不會怕了!
就是……這麼看親爹的笑話,會不會心太大了?
這些念頭在白老爺腦中轉了一瞬,他目光重心落在蔣家三人身上:“說話啊,什麼時候難產的?蔣老夫人,你女兒難產,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說話!”
最後一聲大吼,飽含怒氣,幾乎把屋頂都掀翻。
蔣老太太又往後退了一步:“你彆生氣,先把外人打發了,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我妻子不能生,你們告訴我是我不能生,耽擱了我這麼多年,害我險些絕後,更甚至讓我對蔣氏心存歉疚,蔣氏不止一次說是因為我在外麵亂找女人所以才不能生……這麼大的黑鍋扣我頭上,還讓我彆生氣?”白老爺顫著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老子不是聖人,聖人遇上這種事,大概也忍不住!”
他想到什麼,朝著三人伸出手:“麻煩幾位幫我也把一下脈。”
三位大夫心裡很不願意,但事已至此,不想知道這些陰私也知道了,躲是躲不過去的。最年長的那位大夫任命地上前,皺眉道:“確實是……於子嗣有礙。”
白老爺臉色陰沉:“可是因為我受傷?”
大夫搖頭:“不知道,有這個可能。但……也可能是吃了相克的藥物。”
他萬分不願意說最後一句,但是身為大夫,拿人錢財,就得為病人消災,他不能故意誤導白老爺。
剩下的兩位大夫也是差不多的說詞,此時所有的人都不敢看白老爺的臉色,真的黑得跟鍋底差不多了。
“送三位離開。”
管事本來還想問一問主子要不要給封口費,可看主子的臉色,乾脆也不問,他直接翻了幾倍給酬勞……此時的主子,大概是沒心情計較這點銀子的。哪怕不需要隱瞞,主子要將夫人做的事大白於天下,也不差這點兒銀子。
大夫離開後,屋中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此時氣氛凝滯,配著嗑瓜子的聲音,顯得有幾分詭異。
白老爺從來沒有想過朝唯一的女兒發火,不覺得這嗑瓜子的聲音難聽,甚至還有幾分悅耳。如果不是有如蘭在角落裡嗑瓜子,他就真的絕後了……現在好歹還有個女兒。
“如蘭,幫爹準備筆墨紙硯!”
楚雲梨放下手裡的瓜子,故意問:“爹要寫什麼?”
“休書!”白老爺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兩個字,看著蔣氏的眼神像是要殺人。
蔣氏已經三十出頭,不說此次回娘家絕對嫁不到好人家。蔣府也不會接納被休的女兒,她鼓起勇氣道:“我不能生,你也不能生,我雖然在成親之前有個兒子,但你在成親之前也有個女兒啊,大家都扯平了,你憑什麼休我?當初我可為你爹娘守過孝……”
“你還好意思提!”白老爺從來都不覺得人在生氣的時候砸東西是個好習慣,從開始學做生意的那天,長輩就耳提麵命讓他不要隨時隨地發脾氣,必須要控製住自己,必須保持腦子清醒。
但此時他控製不住,他大吼道:“爹娘要是知道你做的這些事情,一定會後悔當初讓我娶你。你這種人在他們靈前守孝,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我是生了女兒,但我隻想讓女兒接手我的東西,可從來沒有想過讓她占你們蔣府的便宜。蔣氏,現在立刻去收拾你的東西滾!對了,你的那些嫁妝就當是給我的賠償,立刻給我滾!”
他怒火衝天,蔣家夫妻都有些被嚇著。蔣老爺做了一輩子的生意,算是見過幾分世麵,心悸之餘,倒也沒那麼害怕。
“良山,當年的事是我不對……”
“本來就是你不對,你還以為我還要跟你謙虛不成?”白老爺越想越生氣,撿起硯台一扔。
他是想砸東西泄火,沒想到蔣氏看到他的動作之後,嚇得挪了一步,就是那麼巧,硯台剛好砸到她的頭上,撒了她滿臉的黑墨。
墨汁隻是讓她狼狽,但蔣氏卻哭喊起來:“好痛啊!”
“滾!你就是死在這裡,我也不虧心。”白老爺咬牙切齒,“我不能生,也是因為你對我下了藥,是不是?”
蔣氏搖頭。
蔣家夫妻不承認:“良山,你正在氣頭上,現在我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但是你也不要把人想的太壞了,我們兩家……”
“是仇人!”白老爺大喝,“少扯那些亂七八糟的,你的閨女險些害我絕後啊!你還要提兩家的之間的交情,臉呢?要是我爹娘九泉之下知道你們家乾的事,怕是要被氣活過來。他們一定會後悔,和你們家相交那麼多年!呸!你們全家都不要臉!把不知廉恥水性楊花又心腸惡毒的女兒塞給我,你這是顧念交情的做法?你分明就是想兩家結仇!”
他氣壞了,開始口不擇言。
楚雲梨站起身:“休書已寫,幾位請吧。”
蔣氏不願意接休書,她看著麵前的年輕姑娘,質問:“你就是想把我趕走,然後是你接手生意,是不是?”
“是啊!”楚雲梨一臉坦然,“還要多虧了夫人這樣惡毒,否則我還沒有接受生意的機會呢。慢走不送!”
她扭頭吩咐管事,“我記得咱們府裡有狼?他們肯定還要糾纏,直接放狼吧,咬死了就說是意外!”
蔣家三人:“……”
白長生今日從頭到尾都是懵的,他以為外祖父母來了之後會解救自己,心裡還挺歡喜,沒想到事態愈發不受控製,居然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