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如今在攝政王府是可以隨意進出的, 不是闖書房重地,就不會有人阻攔她。
她多走了幾步,就到了高南月的窗外。
高南月滿臉慘白, 趴床上奄奄一息,說話都有氣無力。看見她出現,眼睛大亮。
“陳夫人, 求您幫我。”
楚雲梨似笑非笑:“王爺想把你留在身邊……”
“如果是你帶我走,他不會攔著的。”高南月很清楚攝政王活到今日有多難,他絕對舍不得自己的小命。
如果陳芙蓉帶走她是為了殺了她,攝政王可能會拚死一搏。但陳芙蓉隻是單純的把她送回高家,攝政王又不是瘋了,絕不會為了這個事得罪陳芙蓉。
“我的意思是, 你們倆能湊在一起不容易, 你如今受傷這麼重,回家後也沒有好大夫,還不如留在這裡。”
高南月張了張口。
可是,她現在有些弄不清楚攝政王對她是什麼樣的態度,如果真的感念她小時候的照顧之情, 不應該這麼對她才是。
這真的是把她往死裡打,且他到現在都沒有解釋過哪怕一句。
隻要他說,她就信!
可是他都不說,簡直毫無緣由。高南月哪裡還敢留下?
再留在這裡, 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
“陳夫人,幫幫我吧,求你了。我爹……”
楚雲梨擺擺手:“攝政王對你情深意重,你對他也不是沒感情,我一個外人, 可不好插手你們之間的事。你好生呆著吧!”
高南月特彆想要離開,眼看陳芙蓉要走,她徹底慌了,大吼道:“王爺那麼霸道,我並不是自願留下,而是被他強迫的。陳夫人,你也是女子,應該能夠理解我的難處,該幫幫我才是。”
“他強迫你留下?”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母子被關在大牢裡的那天晚上,你是拿著攝政王的令牌去大牢裡見我們的。他就算是強迫了你,你也有辦法可以離開,能走而不走,怪得了誰?”
高南月是因為自己受了傷走不了,府裡的人又不聽使喚,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楚雲梨身上。
她現在特彆後悔自己當初身康體健時為何要留下……那時就不該心軟。
楚雲梨轉身離開,攝政王府的景致很不錯,楚雲梨看過不少繁華的府邸,眼光還行,都覺得這院子值得一逛。
攝政王倒台之後,這院子應該會被人收回,可能會被皇上拿去賜給王爺,可能會分成幾個小院子賜給朝中的官員。等到換了主人,院子裡的景致肯定也會通通換掉,到那時,想看也看不到了。
就攝政王虛弱成那樣,用不了多久就會完蛋。看一眼少一眼,楚雲梨不浪費這個機會,出門之後沒有往大門的方向去,而是饒有興致地到處轉悠。
越往後院走,風景越好,裡麵還有池塘水榭,越是靠近池塘,越是涼快,楚雲梨打算去亭子裡坐會兒再走,還沒走近,看見裡麵坐著一抹粉紅色的身影。
她有些意外,側頭問身邊跟著的丫鬟:“你們王府裡除了王妃之外,還有其他女眷?”
丫鬟低著頭,真不覺得這是個好差事,這人得罪不起,但是,又不能讓她到處走,聽到這問話,硬著頭皮答道:“那位是府裡的雨姨娘。”
“姨娘?”楚雲梨好奇問,“得寵麼?”
丫鬟不知該如何作答。
楚雲梨轉而又問:“王爺找她的時間多不多?”
“就除了在王妃院子裡,都在雨姨娘處。”丫鬟聲音越來越小。
楚雲梨愈發來了興致,攝政王心裡的女子是高南月,得知佳人羅敷有夫,還要把人夫君弄死將人搶過來放在身邊。
這麼深的感情,攝政王不該寵彆的女人才對。
兩人在這邊一問一答,動靜不小。亭子裡的女子察覺到了,回過頭看見楚雲梨時,一臉的疑惑。
陳芙蓉兒子都已經成親,並不年輕,哪怕她保養得宜,看起來也二十好幾,和攝政王不是一代人。
“您是……”
楚雲梨隨口道:“是你們王爺的客人。”
這位雨姨娘一開口,楚雲梨就知道她為何會得寵了,這聲音和高南月幾乎一模一樣。
說話的功夫,楚雲梨心裡已經有了個主意,笑道:“王爺受傷那麼重,你不在旁邊侍候,居然在這裡躲清閒?”
雨姨娘不知道麵前人的身份,聽到她一副說教的語氣,心下有些不滿:“是王爺不許我去前麵的。”
楚雲梨側頭吩咐丫鬟:“帶她過去,在王爺痊愈之前,她都得伺候在王爺身邊。”
外麵的人都說攝政王行事暴戾,但是雨姨娘沒有感覺到。攝政王對她說話像來溫柔,就喜歡聽她說各種事,不管是話本還是閒言碎語,他都特彆耐心地聽。
雨姨娘從進府就養尊處優,王妃看不慣她,各種為難於她,但是她從來沒有受什麼罪,不管什麼樣的為難,都有王爺幫忙擋下。聽說王爺出事,她就已經想要過去伺候,隻是底下的人不允許而已。
聽見楚雲梨這樣的吩咐,雨姨娘歡喜之餘,愈發好奇麵前之人的身份。
“夫人是……王爺流落在外的親戚麼?”
楚雲梨連連擺手:“我可沒那麼倒黴。”
雨姨娘:“……”此話是何意?
她一臉茫然。
攝政王權勢滔天,這天底下有一大半的人都願意與攝政王扯上關係,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來了不少。這位可以在王府做主,和王爺不是一般的親近,居然這樣說話。
雨姨娘不敢多問,帶著一群下人,跟著丫鬟去了前麵的大院子。
攝政王自己住的院子很大,高南月如今就坐在他旁邊的廂房裡。看見楚雲梨去而複返,高南月心裡生出了無限的期盼,難道陳芙蓉改主意願意帶走她了?
隨即,高南月就看見了陳芙蓉身邊的那個妙齡女子,她梳著婦人的發髻,長相柔美,五官精致。
“這是誰?”
高南月心生疑惑,她在王府裡妾身未明,但地位超然。從來都是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問什麼問什麼。
楚雲梨似笑非笑:“這是王爺的雨姨娘,王妃生氣回了娘家,王爺身邊可不能沒人伺候,剛才我在園子裡碰上,就順便把人帶過來了。”
雨姨娘出身小戶之家,機緣巧合之下與攝政王相識,來了王府之後學了不少規矩,哪怕她很得逞,也從來不敢傲氣。
後來聽說王爺身邊出現了一位高姑娘,以有夫之婦之身得王爺寵愛,兩人幾乎同進同出。她再得寵,也遠遠比不上高姑娘。就更不敢傲了。
聽到高南月質問,急忙福身行禮:“這位可是高姑娘?妾身雨兒,見過姐姐!”
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要論資排輩,後宅也一樣。本來誰先進門誰是姐姐,但是雨姨娘並不敢托大。
高南月看著麵前衝自己心裡的柔美女子,心都涼了半截。
她一直以為王爺娶王妃是父母之命,推脫不掉才有了這門婚事,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王爺身邊還有個雨姨娘……她來王府也不是一兩天了,很明顯,王爺在刻意瞞著她這件事!
高南月願意留下,是以為王爺對自己情根深種,她離開之後他要鬨事。
結果,這男人娶了長輩安排的妻子,還在外頭有了妾……他根本就沒有自己口中的那麼在乎她!
高南月越想越氣,吩咐丫鬟將她挪到正房。
丫鬟不動,高南月自己往地上爬。
她身上有傷,每動一下都很痛,但她卻不管不顧。又因為傷得太重,她自己根本站不起來,掙紮到床邊後,直接摔倒在地上。
高南月摔了!
伺候她的丫鬟頓時變了臉色,眼瞅著人掙紮得厲害。無奈之下,她們隻得報到攝政王麵前。
攝政王哪裡舍得讓高南月傷上加傷?
“把她抬過來。”
高南月讓人抬著進了正房,她看著床上的攝政王,未語淚先流。
“我總覺得,你不是我記憶中的阿誌,已經變了,變得我不認識。你能不能放過我,放我回家?我求你行不行?”
攝政王啞然:“我可以解釋。”
“我不想聽。”高南月伸手一指雨姨娘,“這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梳著那樣的發髻,難道她不是你的女人,難道你沒有睡過她?阿誌,原來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王妃你是遵從長輩之命不得不娶,那這個女人呢,她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攝政王一臉無奈:“她的聲音很像你,你沒發現嗎?”
聞言,高南月愣了愣。
她回過頭,看向卑微的雨姨娘。
攝政王繼續解釋:“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和你都沒有可能,所以我在一次酒後將她留在了身邊,和你重修舊好之後,本來我想找個機會將她打發了的,隻是一直不得空。你放心,一會兒我就讓她走。。”
雨姨娘愕然。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得了攝政王的喜歡,讓攝政王對她比對王妃還要寵愛……原來就是因為她的一副嗓子?
“王爺,不要讓妾身離開,妾身家裡嫡母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是您將妾身送回去,妾身會……會死的!就算不死,也會很快被他們再次嫁出去,嫁給那些老頭子,或者給人配冥婚!”
雨姨娘能夠在出身尊貴的王妃手底下安穩度日,憑的自然不單是攝政王的寵愛……畢竟,想要悄悄弄死一個人的法子多的是。
她哭得傷心至極,看王爺心意不改,她立即轉而朝著高南月跪下:“高姑娘,妾身聽說您心地善良……妾身已經是王爺的人了,離開王府就是殘花敗柳,回家後一定沒有好日子過,會死得很慘……妾身自知比不上您,自知配不上王爺,我絕對不會和您爭,也絕對不會出現在王爺麵前,希望您能收留奴婢,奴婢以後乖乖待在偏院,您讓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奴婢生來就沒有母親,前麵十幾年很慘,就是在王府才過上了兩年安慰日子,求您了……”
她一邊求,一邊磕頭。
很快就磕得額頭紅腫。
高南月滿臉是淚。
楚雲梨看不下去了,沒有人會呆成這樣,看著人家磕頭毫無所覺……怎麼可能?
“高南月,折磨人很舒服麼?願意留人就留,不願意留下就給人一個痛快,悶著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高南月賭氣地道:“她是王爺的人,我又不是王府之人,哪裡能夠決定她的去留?”
攝政王可不打算留下雨姨娘。
楚雲梨嗬嗬,譏諷道:“人家是讓你幫著求情。王爺將你放在了心尖尖上,隻要你開口求情,人就能留下。你不願意求情,她就得被送回娘家等死。就這麼點事兒,你就說願不願幫忙吧?”
攝政王皺了皺眉:“把這女人送走。”
立刻有管事上前拉扯雨姨娘。
雨姨娘不肯離開,柔弱地趴在地上哭得跟一個淚人似的。
高南月偏頭不看,卻剛好對上了楚雲梨譏諷的目光,她嘴硬道:“這個女人心思很深。留在王爺身邊不知道要做什麼,以防萬一,還是送走吧!”
楚雲梨似笑非笑:“你還不是攝政王妃呢,這麼善妒,真正的王妃都能容得下她,你卻容不下!”
高南月硬著頭皮:“陳夫人,還是那話,我不是王府的人。”
“很快就是了。”楚雲梨轉身,閒庭信步一般離去。
雨姨娘還是被送出了門,到了門口,楚雲梨讓人將她接了過來。
楚雲梨準備讓人去打聽一下,如果雨姨娘的家人真如她口中那般,那就給她找個穩妥的去處。如果不是,乾脆把人送回攝政王府,由著幾人去鬨。
攝政王為了活命,什麼都願意乾,哪怕他很不願意交出手中的權利,最後還是妥協了,三日之後,皇上收到了他送去的東西。
關於攝政王身上發生的那些事,瞞得住這天底下大部分的人,但是卻瞞不住皇上。
皇上知道他交出的東西多半都是真的,於是很快就將攝政王手底下的那些人手給清除掉了……做了壞事的全部下了大獄,沒來得及辦壞事的,直接降職發配到了外地,先乾個幾年再說。
牆倒眾人推,這話一點都不假。
前後不過三天,攝政王手底下的人被關的關,貶的貶,有意朝他靠近的人更是龜縮起來,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那些本來就被攝政王迫害和討厭攝政王所作所為的官員,立即開始彈劾。
又過兩天,攝政王身上的罪名已經累積到了一百多種,有人證物證的占了大半。
隻按這些罪名,攝政王足以被五馬分屍。
不過,皇上雖年幼,卻懂得知恩圖報。他出麵,宣了陳芙蓉進宮。
楚雲梨進宮不是第一回,還算坦然,皇上沒有在正式的場合見她,而在禦花園中釣魚。
小小年紀就學會釣魚,攝政王功不可沒。曾經皇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手頭都沒有正事做,隻能釣魚打發時間。
“陳東家,明人不說暗話,這一次的事情多謝你了。”
楚雲梨福身行禮,還未來得及屈膝,皇上就已經擺手叫起。
“不必這麼多禮,說起來,你還是朕的恩人呢。”
皇上這麼說,哪怕楚雲梨心裡也這麼認為,嘴上卻不能認!
“皇上言重。”
皇上擺擺手:“又客氣,今兒叫你來,是想問一問你對攝政王的所作所為有什麼想法。”
“該怎麼定罪就怎麼定啊!”楚雲梨一臉坦然。
皇上笑了:“按照律法,將他淩遲處死都不為過,既然陳夫人也讚同,那就好辦了。”
楚雲梨出宮,一路還算順利。
翌日,皇上下旨,言陳府幾代為朝廷鞠躬儘瘁,特意封陳利民為安國侯,陳芙蓉為超品國夫人。
許多人都不知道攝政王已經中毒之事……不然,皇上不敢這麼乾。下毒乃小道,不該宣揚誇讚,否則眾人紛紛效仿,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楚雲梨沒想到皇上這麼講究,居然還賜了陳府一個侯府爵位,由此也可以看出,皇上是真的被逼到了絕處。如果不是楚雲梨突然橫插一杠子,皇上多半鬥不過攝政王。
說白了,連這天下都是楚雲梨幫忙奪回的,皇上給一個侯爵也不算過。
其實皇上還想給更多,隻是怕惹人懷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