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繼大孩子是不如親生的孩子。
但是, 對於廖根寶的處境來說,他寧願自己是廖俊齊的兒子,過繼給廖俊偉的。
如果廖俊偉是他親爹……他就是奸生子!
更彆提在生下他之後, 廖俊偉與張芸兒還變成了真正的夫妻。在廖俊偉有幾個親生女兒的前提下,落在旁人眼裡, 就是他成親之後不甘寂寞和堂嫂來往。說什麼為了傳承子嗣 ,都是借口。
分明就是兩人打著為廖俊偉留後的名義通奸!
廖根寶越想越怒,看著麵前的母親, 他再也壓不住心中戾氣:“你沒男人會死是不是?”
張芸兒麵色又白了幾分。
連親生兒子都這麼說她, 此事若是傳出去, 她哪裡還有臉麵活在這個世上?
廖母聽到院子裡吵吵鬨鬨,打起精神道:“根寶,當年的事,不是你娘的錯。”
事到如今,她隻求家裡和睦一點。
昨晚上她已經想明白了, 家裡所有人傷的傷,病的病, 說到底都是因為不和睦。
“不要再吵了。”
廖根寶看向祖母:“你們早就知道我真正的身世對不對?就瞞著我一個人……”
這分明就是胡攪蠻纏, 都長到十幾歲了,還在糾結自己的身世,純粹是吃飽了撐的。再怎麼計較,也改變不了事實啊!廖母不耐煩了:“過去那些年,我就不信你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聽到這話,廖根寶卡了殼。
他確實懷疑過, 但都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他比較偏向於自己是廖俊偉親生,而廖俊偉一家要富裕的多……但是如今情形反過來了,廖俊偉一家子落魄到要跑去借銀子才能給他買上藥, 反而是廖俊齊翻了身。
“不想再吵了,去外城拿藥吧。”
廖根寶滿臉頹然:“沒有銀子。”
張芸兒心裡很難受,但再難受,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去死,她將昨天晚上喝過的藥拿去重新熱了,再次倒了一給給廖根寶。
廖根寶不想死,咕咚咕咚將一碗藥喝了下去。
一家子都愁容滿麵,廖俊傑最近很不愛回來,得知親娘跑去找一個名不經傳的大夫配藥來治臟病……他很不不讚同。
“那個病沒得治,我就不明白了,家裡就有個大夫,你們怎麼不問問我?”
廖根寶生了這種病,一家子都下意識瞞著廖俊傑。
廖母聽到兒子這話,不願意相信孫子沒得治:“你師父治不好,旁人就一定治不好?”
廖俊傑:“……”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真的聽不得旁人貶低自己的師父。一怒之下吼道:“師父要回家一趟,準備去大山裡采藥……”原本他看在爹娘病重的份上不打算跟著的,但看一家子都拿他當外人來防,他懶得留下來受氣,“采到的藥材師傅會分我銀子,機會難得,我打算跟著去一趟。”
廖母不是不想讓小兒子幫著治病,而是小兒子太年輕了,才十幾歲的人,小病還差不多,城裡幾位高明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讓他看了也是多餘。
“你去吧!不過,把你手頭的銀子借來用一用,以後還給你。”
廖俊傑跟著師父學治病,根本就沒有工錢,拿到的那點兒錢隻夠自己偶爾吃頓飯,再說,還要買好東西來孝敬師父呢。
退一步講,如果是爹娘要治傷,那他肯定是當仁不讓,手頭沒有銀子,去借都成。
可這是給廖根寶治臟病,他一個叔叔,自認沒那麼大的本事管侄子。他也不喜歡廖根寶那副眼高於頂的樣子。
再說了,他不認為那個周大夫的藥真的有用,他師父學了一輩子的醫術,見過的疑難雜症不少。就沒見過誰把臟病給治好了。
明知道周大夫是個騙子,怎麼可能乖乖送上銀子讓他騙?
“我沒有銀子,你如果有的話,給我一點當盤纏吧。”
廖母手頭是有一點散碎,但這是她最後的銀子,得留著應急。
“我這抓藥都還不夠,哪有銀子給你?”
廖俊傑滿臉譏諷,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話一點都不假,他幾歲時就跟著嫂嫂,從小就很懂事,稍微大一點跟著師父學醫,不光不需要家裡操心,還能幫上家裡的忙。也就導致了雙親從來都沒把他當一回事,但凡遇上廖根寶,他就得退讓。
“那我走了,可能要個把月才回來,你們保重。”
廖家夫妻也知道兒子跟自己離心,但這沒辦法的事,如今最要緊的是籌夠九十兩銀子。
廖父有些行動不便,讓人準備了筆墨紙硯,寫了一封信後讓廖根寶送去給賈府的一個管事。
廖根寶沒有多想,以為是祖父找老友求助,飛快跑了一趟。管事姓楊,看到他遞的信後臉色很是難看。不過,臉色再難看也掏了兩張銀票遞給他。
兩張都是百兩銀票,買了藥還能剩下一張。廖根寶沒想到銀子這麼好拿,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歡喜得不行,立刻拿著藥回家。
因為廖家人都受了傷的緣故,幾乎是一個人住一個屋,廖母不知道男人乾的這些事,當看到孫子送回來的銀票,她頓時滿臉歡喜,在得知銀票是從楊管事手裡拿到時,麵色特彆複雜。
如果早知道,她可能會阻止。
不過,銀票都拿回來了,她也不再糾結這個事,即便是立刻把銀票還回去,也還是把人給得罪了。
她帶著廖根寶去了一趟周大夫的院子,周大夫親自把脈,又看過了患處,欲言又止。
廖母看到大夫這樣,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大夫,能治好嗎?昨天你說能治好,所以我回去就想方設法籌夠了銀子。”
周大夫歎息一聲:“這種病太毒了,想要讓你孫子留後,藥得下的更重一些。多加一百兩,我保你藥到病除。”
廖母啞然。
楊管事沒有廖家的根基深,即便得了一些偏財,這二百兩銀子即便不是他所有的積蓄,他那邊也剩不下什麼了。
她知道自家男人開口要二百兩,是為了給孫子抓藥之後還給全家留一點翻身的資本。如今周大夫張口就要一百九……要是買了藥,一家子又要變成窮光蛋。
雖然不至於立刻就揭不開鍋,但一家老老少少都傷的傷病的病,根本沒有餘力賺錢。等把這十兩銀子花完,一家子等著餓死嗎?
“大夫,能不能便宜點?”
周大夫一臉不高興:“一分錢一分貨。你想要便宜的藥材,我這裡多得很,但我不保證藥效,你喝不喝?”
看病抓藥是為了治病的,可不是為了找點兒藥來喝。廖母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下來了,畢竟,後頭還有不少病患在催。萬一惹惱了大夫,不給他們配藥了怎麼辦?
耽擱了半日,祖孫兩人打道回府,手裡的二百兩銀子隻剩下了十五兩和九包藥。
大夫說了十天之後,如果沒有明顯好轉,他會將所有銀子退還。
有了大夫這話,廖母心裡總算是放下心來。
最近這些日子,家裡都是張芸兒在做飯,其他人都不方便出門,買菜也是她的事。
自從廖根寶開始喝藥,廖父一日日虛弱下去,每天除了喝湯,連飯都吃不下。開始兩天,廖家人沒放在心上。後來發現廖父病得越來越重,人都開始昏迷不醒了,這才急忙忙請來了大夫。
大夫一把脈,搖頭。
“這吃的都是什麼?明明他身上有傷,你們卻專門買一些和那些藥相克的藥物回來吃,本來就受傷很重,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你們這是怕他死得太慢嗎?”
最近廖父除了喝藥,就是吃家裡的飯菜,如果有問題,一定是做飯的人乾的。
廖母眼神淩厲地瞪著張芸兒。
張芸兒手足無措,萬萬沒想到公公病重是自己害的,對上婆婆目光,她急忙解釋:“娘,我沒有買藥,最近野菜便宜,說要讓我勤儉持家,所以我……是不是那些菜有問題?”
她匆匆跑回廚房,拎著一籃子蔫兮兮的菜出來放在大夫麵前。
“大夫,都在這裡了。”
值得一提的是,張芸兒不管是跟著廖俊齊還是廖俊偉,從來就沒有當過家,攢下來的那點兒體積都是從兩個男人手裡摳出來的,最近一家子讓她采買,她當然是哪個便宜買哪個,省下來的銀子都進了自己的腰包。
她想法簡單,不管是靠哪個兒子養老,手頭沒有錢都不行,以後跟兒子住在一起,買幾顆糖給孫子甜嘴,也能沒那麼討人嫌。要是一毛不拔,住久了誰都討厭。
三天前,她偶然在菜場認識了一個年紀很大的婆婆,賣的是野菜,野菜看著品相不錯,價錢卻特彆便宜。兩文錢就可以買一大兜子。
反正廖家人也沒有安排非要買哪一種,張芸兒當場就把一籃子菜買下來了。這三天,家裡的青菜都是這個。雖說有點苦,但味道還行。
廖母想著,兒媳婦聽了她的話,都買便宜的菜,那有點苦也正常。
一家子誰也沒想到炒出來翠綠翠綠的菜會讓廖父病情加重,廖母也感覺自己這兩日沒什麼精神,她還以為是自己為了孫子的病給焦慮的。想到此,她立刻上前,讓大夫給自己把脈。
“我們倆上的差不多,吃的都是一樣的藥,還是同樣的菜,麻煩大夫給我看看……”
此時的廖父麵色慘白,整個人昏昏沉沉,眼皮將抬未抬。滿臉都是青色,看著似乎要不成了。廖母讓大夫給自己把脈時,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夫把完脈:“可能你用的藥輕,吃的菜也少,沒那麼嚴重。”
廖母急忙追問:“那能治好嗎?”
大夫啞然,看向屋中幾人:“你們家有沒有年輕人,沒生病的那種?”
幾人搖頭。
廖俊偉挨了打,那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他對兒子的病情一點都不上心,滿腦子都想著要追回李蓮花母女。母子倆為這吵了不少架。
大夫本來是想告訴年輕人實情,畢竟跑去跟生病了的人說你活不了多久了這種話太殘忍。這家裡沒有頂門立戶的,也不能瞞著人家,歎口氣道:“彆忌口,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
一聽這話,廖母心都涼了半截。
這是沒治了呀!
“不可能吧?我感覺自己挺好的呀,大夫你幫我配點藥……”
“沒那必要。”大夫擺擺手,“藥補不如食補,你要有好心情,想著自己一定能活到百歲,隻要你的精神好了,就一定能活。”
廖母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大夫無奈,他就會如此。
好多人生了重病,不是病死的,而是嚇死的。但是,他也必須要把病情說清楚……明明病得很重,他張口就說不重,回頭人死了,他會有麻煩的。
“你要想開一點。”
廖母想不開,她不認為旁人攤上這種事情能想得開。
送走了大夫,廖母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了。她不甘心,於是又去其他的醫館瞧了瞧。
至於要不要把大夫請到家裡給老頭子瞧病……他病得比較輕,先讓大夫瞧了,如果能治,她再把大夫帶回來也不吃。
連看了四間醫館,大夫都說她用了相克的藥,不算是中毒,但對身子的損傷很大。讓她放寬心,有兩間醫館願意配藥,剩下那兩間醫館跟一開始的大夫說辭一模一樣。
廖母往回走時,整個人精氣神兒都沒了。原先李蓮花住在巷子裡時,和周圍的人也偶有來往,有一戶鄰居家中生了孩子,她回來送喜蛋,送完了出門就看見了失魂落魄的廖母。
“呦,這是怎麼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廖母霍然抬頭,看見李蓮花,她幾步上前就要抓人。
楚雲梨當然不會讓她抓到,往旁邊讓了一步,皺眉道:“有事說事,彆動手動腳。”
“蓮花,娘錯了。”廖母痛哭流涕,“我跟你爹都生了重病,眼瞅著就命不久矣,你讓幾個孩子回來陪陪我們吧,我也不求你和俊偉和好,隻希望讓我們兩個老的在臨死之前見見孫女……”
楚雲梨看著她眼底的青色,好奇問:“這是出什麼事了?”
“張芸兒那個毒婦,買一些亂七八糟的藥回來給我們吃。把我跟你爹的身子都吃壞了。”廖母說到這裡,恨得咬牙切齒,這兩日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她還沒來得及找張芸兒算賬。
當然了,她絕對不承認是因為家裡沒人乾那些瑣事的緣故才沒把張芸兒趕走。
楚雲梨頷首:“果真是老天有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廖母:“……”
“蓮花,我們都要死了,你為何這麼刻薄?”
楚雲梨似笑非笑:“有件事情忘了跟你們說,當初姐妹幾人是我拚了命生下來的,過去那些年也靠我繡花養著她們,你們一家人從來沒有為她們花過一點銀子,沒有為她們費過任何心思,如今她們還跟著我,所以,我把她們的姓改了,全部都改姓了李,也全都重新取名,那什麼招兒盼兒的,不好聽!”
廖母麵色難看:“那是我們廖家血脈,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她們姐妹幾人如今在我名下。”楚雲梨輕哼一聲,“至於在孝敬長輩……放心,等你們死了,我會讓她們來送長輩最後一程的。”
語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