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來不及悲傷,再次踏上了去江南的路,可是他們已經走了一兩千裡,路程得了大半,再來三個月,肯定能到江南。
其實想想就很絕望,不走又能怎麼辦?不走,就隻能留下等死。
可能是老天真的會開玩笑,在鐵二牛死了不到一個月時,天空下起瓢潑大雨,一年下了個把月,,那些乾枯了的大河小河又重新有了水先前的之前的乾旱就像是個笑話。
也是這個時候,各處衙門都張貼出了告示,阻止大家繼續往京城或者是往江南,讓他們就在當地落戶。
並且,各個衙門落戶的條件還不一樣。
鐵家人走了太久,不想再走了,於是就留在了原先有一條大河的鐵山縣。
這兒不光有河,附近的山裡還有鐵礦,原先沒有災情的時候,此處富庶,比得上某些偏遠府城了。
但是因為災情,礦山裡的人早已跑了。衙門大概是為了儘快開礦,留住災民的條件相對闊綽。
去衙門登記戶籍,確定留下來後,每個人能分到一畝地,便是包在繈褓裡的孩子,同樣也有地。
隻是,之前此處發生了一場泥石流,大部分的房屋都已被埋沒,得自己想法子建房。
鐵家人沒有銀子,隻能去壘土磚,前前後後花費了三個月,總算是能安頓下來了。結果,剛剛搬入新家,羅丫頭就被逼著再嫁,甚至連兒媳婦春芽也被迫嫁人……她的女兒鐵花,在下雨之前就被老太太半桶水換給了一個老頭。
她們不想嫁,但失身於人,如果不嫁,村長會將她們沉塘。
“丟上來吧,煩都煩死了。”
說話的是羅丫頭的嫂嫂白氏,這牛再有力氣,板車隻有那麼大,且坐的人多了,牛兒也走不動。有人上去躺著,必然要有人下來。
白氏不願意下來,但一個是自家男人,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婆婆……隻有她下。
隻是,地上那麼燙,他們又沒有鞋,她實在不願意下去走,下牛車時,不甘心地踹了一腳昏迷的人。
楚雲梨瘦得皮包骨,這一腳,險些沒把她給踹背過氣去。
也是楚雲梨意誌力格外堅強,才沒有當場痛呼出聲。她霍然睜開眼睛,目光淩厲地瞪向白氏。
白氏嚇一跳,反應過來後,指著她大罵:“好啊,我就知道你是裝的,你個懶貨,為了坐牛車,居然裝暈,娘,我說弟妹不老實吧?那上麵是我男人和兒子,你要不要臉?”
她麵相刻薄,又滿臉猙獰,整個人凶得像惡鬼。
鐵花撲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胳膊:“大伯母,我娘天天走著又沒吃什麼飯,是真的不行。求你讓她躺躺吧,要不然,該出人命了……”
她語氣裡滿是哀求,話還沒說完,已然泣不成聲。
鐵樹上前,緊緊握住了楚雲梨的手:“娘,你千萬不要有事……”
另一邊抱著孩子的鐵蛋惡狠狠道:“大伯母,你不要太過分了,一路走來,我娘都是在走路,如果不是實在熬不下去,她也不會暈。難道你真的要把她逼死才滿意?”
“這裡輪不到你說話。”白氏一揮手,“這牛當初是我男人買回來的,本來就給我們家的人坐,一個個白眼狼,早知道,就不帶你們出門,把你們丟在老家餓死。”
鐵家老大小時候叫大牛讀書後改名為鐵開文,此時一言不發,他的兒子鐵繼宗眉頭緊皺,很不喜歡這吵鬨的場景。大概是太煩了,他又咳嗽了兩聲。
這一咳嗽,鐵老婆子頓時心疼不已:“彆吵!既然鐵蛋娘醒了,那就下去走著。不要再耽誤了,這附近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有,天黑了怎麼住?萬一遇上狼……你們是想喂狼嗎?”
一路過來,鐵家人也見識了不少,打架死人是常事,被野物吞了的也不在少數,他們親眼看見過狼群圍了一群人撕咬,當時拚了命的逃,一整個晚上都沒敢停下來,那一次,鐵開文崴了腳。
正值壯年的男人崴了腳之後就粘在板車上下不來了,一直到今日,除了下來方便,他從不走動,就連吃東西,都要旁人送到他的手上。
此時距離下雨還有三天,再往前走半裡路不到,他們就會遇上一行看起來還算富貴的人,他們的車上有水,為首的老頭兒看上了鐵花,點名要鐵花伺候。老太太上前,要了半桶水。
羅丫頭不願意讓女兒跟那個老頭,對著婆婆磕頭無果後,拚了命的想要上前救女,結果反而被那些人打了一頓。打得她吐血,動都動不了。
鐵蛋鐵樹兩兄弟也受了傷,看到母親吐血,心下大驚,急忙護住母親,等到再抬起頭,一群人已經走遠了。
白氏站在路上,感覺腳底板特彆燙,她不願意走,破口大罵:“娘,她是裝的,裝的,你看不出來嗎?”
楚雲梨方才還有些迷茫,此時已經睜開了眼。
鐵老婆子見狀,也踹了她一腳:“醒了就下去走,裝病坐牛車,也不看自己配不配。這個牛車是老買的!”
楚雲梨緩緩起身,目光落在了鐵老婆子懷中的包袱上。
若是沒記錯,那包袱裡有一大包蘿卜乾,一群人在下麵走,他們幾人在上麵偷吃。
所以,牛車上的人才會比羅丫頭的和她的幾個兒女好得多。
楚雲梨目光又落在了攙扶著大房媳婦蓮花的春芽身上。著重看了一眼春芽的幾個手指。
十個手指都有傷,一路過來又累又餓,主要是餓連水都喝不上,春芽草也沒有了奶水。那五個月的孩子子兒哭都不哭,能夠活到現在,全靠春芽和鐵蛋把手指咬破擠血喂給孩子。
饒是如此,五個月大的孩子也皮包骨,整日昏昏沉沉,連哭都不哭。
這個孩子,在大雨來之前就沒了。
鐵老婆子看到小兒媳婦不動,又踹了一腳。
這一次,楚雲梨終於有了反應,她扭頭,目光從大房七歲的孫子到一直咳嗽的繼宗,然後到鐵開文,最後將目光落在鐵老婆子臉上。
鐵老婆子很是不悅:“看著我做什麼?趕緊下去走啊,咱們一直停在這裡,一會兒圍上來的人多了,你想死,老婆子,我還沒活夠呢。死娼婦,你還瞪我,要不是你這個掃把星,我兒怎麼會死?”
楚雲梨一抬手,直接抽掉了鐵開文坐著的大刀。
他們這一路過來,三兩天就會跟人打一架,路上經常碰見死人,也撿了不少東西,這把大刀就是其中之一,最開始是出去找柴火的羅丫頭發現的。
也因為有了這把刀,他們才嚇退了不少眼睛都餓綠了的賊人。
她一臉寒霜的拿著刀,鐵老婆子一驚:“你想做什麼?把刀給我放下!然後滾下去!”
楚雲梨確實滾下去了,不過卻沒有放下刀,而是取了掛在板車尾的桶,直接將桶放到了牛脖子下麵,然後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手裡的大刀狠狠一捅。
霎時,周圍蔓延起了一股濃鬱血腥味。
她下手又快又狠,牛想要掙紮,可隻蹦躂了兩下,轟然倒地。
板車前麵沒有了牛撐著,瞬間就傾斜。
鐵老婆子摔倒在地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氣得渾身發抖,尖叫著質問:“羅丫頭 ,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