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旱已經有三年多,最早開始逃荒的人已經在路上奔波了近兩年,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根本就沒有牲畜,想要吃肉,很難很難。
當然了,有那膽子大的吃人肉……可到底大部分的人都過不了心裡的坎,沒到山窮水儘,都不願意走那一步。
鐵蛋覺得母親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往日裡任勞任怨,今兒昏迷之後醒來突然變得這麼狠……說實話,他也覺得有點像中邪。
但是母親對他們幾個兒女的心意沒有變,有了吃的先給他們……那就不是中邪,剛才他就跟母親說,孩子可能要不行了。那之後母親渾渾噩噩,沒走幾步就摔倒。
可能母親是被孫子即將離世給氣著了。
其實他也覺得母親說得對,人都要死了,還留著牛……所以說到了江南之後,這頭牛可以讓一家人有安身立命之本。可此處距離江南還有千裡之遙,誰能保證他們一定能到得了江南?
如果他們在路上就死了,這牛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彆人?
這麼大的一堆肉,一家人根本保不住。鐵蛋回頭看向母親,眼帶詢問。
“換,我們要水和細糧。”
趕上門來提出換肉的人,自然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能換就很好了,問話的人眼睛一亮:“怎麼換?”
楚雲梨頭也不抬:“你們把東西拿來,我看著砍肉,要是你們不滿意嫌少,自己把糧食拿回去就是。”
這也行,幾人立刻回到了自家的隊伍裡商量了。
鐵老婆子和大房終於反應過來楚雲梨又乾了什麼。
“老婆子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當家,你個掃把星,誰讓你換肉的?這牛是我的,是老大買的……”
楚雲梨掏出了牛心,狠狠往她身上一砸。帶起一片血色,鐵老婆子嚇得尖叫。
“不要逼我把你砍死,仗著年紀倚老賣老,還偏心大房,險些害死我孫子。老娘早就不想忍你了!再多說一句,你就看看這附近哪邊風水好,給你自己選個地吧。”
她又凶又狠,鐵老婆子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小兒媳婦,嚇得啞了聲,半晌都不敢再說話。
那邊的四個男人回去之後,再過來時已經變成了八人,每日手裡都拿著一點東西。
除了小米黃米,還有一個水囊,有個人手裡抓著的袋子裡裝著五六斤模樣的粗糧。
楚雲梨出手大方,一人給他們割了兩三斤。幾人都覺得有點少,但清楚知道自己給的也不多,拿到肉之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這一段時間,鐵家人都吃得不好,即便是大房幾人也沒有吃飽過,吃肉……是半個月之前一家人分吃了一隻老鼠。
這個年月,沒有糧食,老鼠都長不肥,隻剩下一丁點骨頭。
這牛也瘦得皮包骨,但耕地的大水牛,再怎麼瘦也有兩三百斤,這麼大的一堆肉擺在麵前,雖然血腥味衝天,大房在一開始的憤怒過後,看到了血紅的牛肉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鐵開文低聲道:“娘,這牛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咱吃肉吧。”
鐵老婆子也饞,立刻點頭答應,吩咐:“拿大鍋出來煮……”想到沒有水,她吩咐,“烤肉片吃,還有點兒鹽,翻出來撒上。”
楚雲梨霍然抬頭:“你不是說沒有鹽了嗎?”
這些天裡,一家人雖然還有點糧食,但卻舍不得拿出來吃,每次都隻抓一把麵,熬一大鍋水,喝個水飽了事,至於鹽……在一個多月之前就再也沒吃過了。
羅丫頭也是在到了地方準備安頓才發現家裡還有一包蘿卜乾,那時候她簡直要氣瘋了。婆婆拿女兒換水這件事情她真的容忍不了。
她被那些人打傷後,躺了十多天,一家人在山洞裡躲雨,她則是在養傷。
就在養傷的那段時間,她整個人都是麻木的,簡直都不想活了,鐵蛋鐵樹什麼也不乾,隻守著她。鐵老婆子見狀,又上前勸說,說她親眼看到那一群人沒有走遠,既然下雨了,肯定都被困在附近的。等雨停,她會去把鐵花要回來,大不了,拿牛來換。
說來諷刺,一頭牛肯定要比鐵花值錢,那老頭想來會願意。當時鐵老婆子言語誠懇,羅丫頭信了。
等到雨停,一家人在找鐵花的路上看到了衙門的告示,鐵老婆子又說等到安頓下來立刻找人。
安頓在鐵山縣這件事確實比較緊急,因為逃荒的路上人很多,一路源源不斷,不少災民湧來。如果哪天鐵山縣感覺自己人夠了,不願意再接收難民,那他們再去落戶籍就太遲了。
羅丫頭並非不知變通之人,她想要找到女兒,但也要顧及另外的兩個兒子和孫子。於是,她答應了先安家。
但是衙門的規定,要先把房子建好了,他們才會分地。
當時落戶鐵山縣的人很多,建房子的人也多,一家子沒日沒夜地乾,哪怕大房不乾,羅丫頭也想要帶著兩個兒子留下,這期間,根本沒有時間去找人。
鐵老婆子就是這樣,明明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她就是不把藏著的東西拿出來。
此時麵對兒媳婦的目光,她一點都不心虛:“我當著一個家,不得留點後手嗎?不吃鹽沒有力氣,咱們女人就算了,男人沒力氣能行?”
楚雲梨質問:“也就是說,這幾個廢物坐在牛車上還悄悄吃鹽了?”
鐵老婆子皺眉:“你這是什麼態度?這就是你羅家姑娘的教養嗎?等我見了你爹娘,非得問一問他們到底是怎麼教的女兒,就是這世道亂,二牛也不在了,否則我非休了你不可。我是你的長輩,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有沒有一點孝道?”
她直接把手邊的牛心砸到了肉上,“沒良心的東西,老婆子我餓著肚子是為了誰?”
楚雲梨懶得跟她說,側頭吩咐鐵蛋:“去燒火烤肉,記得放鹽。你奶奶年紀大了,該等著咱們孝敬 ,其他的那些明明手腳齊全就跟廢人一樣的玩意兒就不要管了。”
平時不乾活就算了,這可是在逃荒的路上。
裝什麼大老爺?
鐵蛋立刻去取了鐵鍋,確實鐵樹已經又壘好了灶。
瞧這架勢,大房的人心知,如果再不動手,多半沒得吃。
這肉實在太饞人了,平時不怎麼乾活的白氏主動上前幫忙,蓮花見了,放開兒子也去拔草。
那邊的豬血燒熟了,裡麵的小米還沒熟,但春芽已經等不及,盛了手指那麼大的一點出來……這天太熱了,碗裡裝太多了半天都涼不下來。
她不管孩子能不能吃這玩意兒,用手指沾了就往孩子的口裡塞。
好半晌,孩子都沒有動靜,春芽的一顆心提了起來。良久,孩子動了動唇,她頓時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