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一家主母乾著下人的事兒,簡直有失體統!”如此一來,她便可借著話頭兒,端起主母的架子問起那外室。
可惜他竟未惱,不僅沒數落她,還兀自吃的忒香,難道是她還不夠忙亂?她知自個兒乃大家出身,儀態出眾,一舉一動皆是端莊矜貴。哎,她無奈歎息,做個粗俗女子竟這般難!可這般哪還能成事?
於是她碰倒茶盞,想著這下她定能得句“一家主母有失體統”了罷?!大功告成正暗暗得意,沒想到竟讓自家老爺濕了尷尬地兒,不僅未得到自個兒想要的那句,還被他賞了個“失心瘋”!
她哀怨地瞧了一眼馮元,又往他腿上瞄了瞄,忽地有些麵紅耳熱。
將心神穩了穩,她尋思著,儘管這事沒按著自個兒的心意走,可目的亦算成了大半,老爺也數落了她不是?她能往下接了啊!
“老爺息怒,前一陣子上饒剿匪你去了那般久,近來又常歇在外頭,今兒可算是家來了。妾身亦是喜昏了頭,往日哪會這般失儀。”馮佟氏癟癟嘴,仍是忍不住抱怨了兩句。話落後偷眼一瞄,見馮元根本不搭理自個兒,端的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愈想愈鬱,腹裡瞬時生起一團悶氣。
想到還有正事,她忍下氣,勉強扯了個笑,柔聲道:“得知老爺今兒歇在府裡,妾身心內快活,連忙命下人備上好菜,想著給老爺補補。”頓了頓,她意味深長道:“外頭可不比家裡,旁人哪能比妾身儘心啊。”
瞧馮元不接話茬,馮佟氏仔細打量了下他,麵色沒更陰沉,氣息亦未更急促,這是沒生氣罷?
遂接著說道:“老爺總說應酬多,可妾身也不蠢,想必老爺在外頭已有了知心人。可外頭的妹妹小門小戶出身,粗鄙不懂規矩,伺候老爺未必穩妥貼心,老爺不如將她接進府來,妾身作為主母亦好訓導一番,到時自能給老爺調.教出個貼心人兒。”
她將這話說得頗有些忍辱負重的意思,馮元瞧她一臉惺惺作態,心內罵她醋缸。思及綠鶯出身,他委婉道:“瞧你說的甚麼話,她那出身,你喚她‘妹妹’可有失身份。”
聽了自家老爺這話,馮佟氏心內熨貼,麵上便帶出了些雍容自得。
馮元輕抬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哼道:“大戲可算唱完了?”
馮佟氏有些悻悻,馮元瞥了她一眼,歎了口氣,仍是表態道:“是你杞人憂天了,我從未打算接她進府,這事以後亦莫提了。”
這話一撂,馮佟氏隻覺墜在心口的那塊大石“噗通”一下落了地,渾身說不出的舒坦,看來老爺心裡還是最敬重自個兒。想到這裡,她臉一紅,笑容倒比方才真切了些,殷殷道:“老爺要不今兒便歇在正房?妾身近來習得了一把抓拿功夫,今兒給老爺抓抓頭解解乏......”
“不必。”馮元打斷她,身子濕答答地糊著怪難受,立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去歇了。”抬腳往門口走去。
馮佟氏望著那高大背影,心內五味雜陳,又苦又酸,明明近在咫尺,其實卻遠似天涯般遙不可及。
罷了,半輩子都是這樣過的,早慣了。夾了一筷子菜,嘗了嘗還溫著,她坐下吃了起來。
須臾,宋嬤嬤麵上帶著喜色跨進門檻,俯身回稟道:“老爺去了前院書房,正洗漱呢。”
“好,好好。”馮佟氏一樂,老爺沒去後院,她心裡可算好受些。
吃著吃著,她遲疑著問起:“老爺近來都未進過那二人的院子?”
宋嬤嬤樂得眼睛擠成一條縫,將頭使勁兒搖了搖,比劃一根手指頭:“一回都沒去過。”又壓低了聲:“老奴瞧著,那二位是徹底失寵嘍。太太不知,方才老爺路上與那劉氏遇上,劉氏嬌滴滴黏糊糊地請安,老爺點點頭便走了,她鼻子差點沒氣歪。”
“這是曉得老爺回府,特意去堵老爺?”
宋嬤嬤幸災樂禍道:“可不是?作張作致的,還美其名曰是來給太太請安,呸!大晚間請哪門子安,胭脂抹的一尺厚,香粉子味兒傳了十丈遠。哼,打量能將老爺拉去她院裡,哪成想老爺連理都未理,媚眼拋給了瞎子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