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馮佟氏這才將堵在喉嚨裡的一團滯氣籲出口,替自己順了順心窩,就是嘛,這才是她的女兒,自來雖有些眼皮子淺,心思卻不是那海底深的。她方才倒也不是很氣,反而有些擔憂,女兒是中邪了罷?否則這性子怎麼與從前差這麼多,方才簡直跟犯了失心瘋一般。
探過手,將馮嫻拉到身邊,母女倆親熱熱地挨著,她滿麵關切地問道:“是不是吃錯藥了?你不是正調理身子呢麼,是虛不受補?”
聽著母親的溫言軟語,馮嫻抬起頭,見母親正極擔憂地望著她,胸腔裡忽地湧進一股暖流,久違的溫意,微微滋潤了陰冷乾涸的心肺。她閉緊眼深喘了幾口氣,抿抿唇,沉聲開口:“我騙了娘,我騙了所有人,我根本沒有吃藥,也根本不需要吃藥,因為我已然是......”
手上使力,指甲緊緊紮進手心肉裡,她咬牙道:“不能生了。”
馮佟氏一急,又想捶她:“又說胡話!”
等了等,見馮嫻眸子裡波瀾不驚,一臉認命的模樣,她心哐當一沉,蠕了蠕唇角,抖著嗓子問道:“怎麼會這樣呢?”
頓了頓,想起一事,她連忙追問:“毓婷啊,你上回家來,便遮遮掩掩的,你老實與為娘說,是不是有人害你,你才折了身子?”
馮嫻木著臉搖搖頭,呆呆望著自個兒一雙攤開的手,諷刺一笑:“嗬,沒人害我,是我自作孽。自從生下純兒後,我的肚子便一直沒動靜。娘也知道,生純兒的時候損傷了些。我以為不能生了,想尋個大夫給瞅瞅,怕錢遜和他爹娘曉得,便偷偷去了個偏僻小巷裡的醫館。館主把脈後,說我五年內再難有孕,我當時雖失望,卻也欣慰,起碼不是一輩子啊。之後錢遜他娘抱孫心切,便一窩蜂給他納了好幾房妾室。我雖心裡難受,可一想著她們能挨著錢遜的身卻入不了他的心,他心裡的人始終是我這個八抬大轎迎娶的正房奶奶。再說,她們生下再多的孩子,也隻是庶子,反正五年後我便生嫡子了,誰也越不過我去。”
話到這裡,聽起來這日子還算過得下去,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何事?馮佟氏愈加好奇。
馮嫻哆嗦著籲出一口氣,眼睛直直盯著麵前虛無,默了默,回憶道:“他那時心裡有我,一月裡有二十日都歇在我這,可也有那十日歇在妾室處啊。去年三月的時候,有個寵妾懷了身子,錢遜得了信兒後,嘴巴都咧到後腦勺了,見天兒地去瞧那小妾。看那架勢,是怎麼瞧都瞧不夠,連我那二十日,都得讓他收回去幾日,去瞧那大肚蟈蟈。”
她忽地皺起眉頭,頗有些困惑地說道:“我那時不曉得怎麼了,似中邪了一般,每個夜裡都睡不著,一想到將來我似個外人,她們確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三口,這心就仿佛如烈火焚燒一般,恨不得毀天滅地,我們統統同歸於儘才好。”
“毓婷,你這是嫉妒了啊。”馮佟氏歎了口氣,無力搖頭。
嫉妒乃是犯了七出,女子本不應該生此念頭,妒可亂家,妻子的凶悍嫉妒隻會讓宅門失和,阻礙家族的延續。性子賢良的妻子為了綿延子嗣,在夫君收寵時,不僅不能攔著,必要時甚至要主動為夫君納妾。可她們再是儘心張羅,麵上再是喜樂太平,心裡就是樂意的麼?不還是麵上和樂,內裡隱忍麼?
試問,世間又有多少女子能做到內外相符,真的不嫉、不怒,發自肺腑地笑著與人共享夫君呢?
女兒的嫉妒,於理不合,但情有可原。可她說出的話,卻讓馮佟氏大吃一驚。甚麼叫毀天滅地?又為何能想到同歸於儘這樣的誅心之語?,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