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是吃了一肚子氣,方才捉了她個現形,正等著她灰頭土臉地靠岸請罪呢,誰知她怎麼的,竟轉頭跟那船夫竊竊私語起來,之後那船,便跟離弦的箭一般,愈竄愈遠!豈有此理!哼,瞧,一亮明身份,誰還敢陪著你作死,那船夫還不乖乖停下了,你身邊那老婦,也勸起你來了?
一葉扁舟靜止在不遠處,馮元定定望著綠鶯,終於朝她開了第一句口:“你得了失心瘋麼?為何要走?”
在他心中,氣歸氣,可他還是認為這妾室是生了甚麼病症,或是中了甚麼邪,說的做的,自己全沒知覺。試想一下,對待逃奴,普通人家定會報官,捉回來就是個服刑的下場。官宦人家,直接打死了事,衙門都不用去報。如此的話,誰還敢做逃奴,瘋了麼?
嗬,綠鶯自嘲笑笑,他當然不明白她,河流看著風平浪靜,可下頭的漩渦逆流,是能奪命的。那話用在她與他的身上最恰當不過了,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妾身沒瘋,也沒中邪。老爺心懷家國,是個可敬可佩之人,可卻因著自負,總是會被一葉障目。你看見的,就是真的?你認為的,就是有道理的?老爺的後宅,就是風不動雨不動的太平盛世?若真如此,妾身置身在如此平和安逸的天地,卻又為何冒死逃出?”
寵在身邊的女人,竟將他當瘟疫,鐵了心要跑,簡直奇恥大辱,馮元麵上灰敗,內裡羞憤,忍不住恨聲道:“哼,當然是因為你不知飽足,貪得無厭!”
“哦,那老爺倒是說說,妾身貪的是甚麼呢?”
“是......”馮元皺眉,有些詞窮,他還真說不出來她貪圖甚麼,相識至今,她還從未管他要過甚麼東西。那為何不滿足,非要折騰這出?
“到底因為甚麼,不是因為菱兒麼?菱兒和親,這事確實是爺跟皇上極力推舉的,你生的是這事的氣?還是說......”
馮元把能想的都想了個遍:“在侯府你摔倒一事,你一提再提,是因為這事,爺說著是意外,你覺得委屈了?”
綠鶯點頭:“表姑太太那日親口在妾身麵前承認,椅子就是她動的手腳。”
見他麵帶質疑,她了然地接著道:“老爺一定會問,既然是她做的,又怎麼會承認呢,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即便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她才將這事說出口。如此有恃無恐,憑的就是捉賊捉贓,沒人會信賊會在未被抓之前,主動承認偷東西!”
這事也過去了,她也將所有憋在心裡的話倒出來了。可說到底,這事也僅僅是憋屈罷了,最讓她痛心難過的還是妹妹。
“若那王子心儀的是太太,老爺會如何,也會毫無芥蒂地將結發之妻拱手相讓麼?”
馮元望著一臉認真的綠鶯,嗤笑一聲。怎麼可能,馮佟氏都多大歲數了。不過,若真是瞧上她的話,他會怎樣呢?無論如何,這頂綠帽子他是極不樂意戴的,可若為了大局,還是得咬牙戴下去。
綠鶯察言觀色,這時已猜出他所想,心道果然大方,能忍,他哪該叫甚麼馮元,該改名叫馮鱉才是。
“羥薑對咱們俯首稱臣,每年朝貢,可你卻仍是如此俯身相就,去討好迎合敗軍之將,豈不是滅自己誌氣、長他人威風麼?他們兵強馬壯,有你們一捧場,更加耀武揚威了。長此以往,對敬貞又有甚麼好處?”
即便不是她在乎的妹妹,換個旁的小姑娘,難道就應該這麼嘻哈哈地獻出去?即便不想鬨翻,那也應該推一推、避一避罷,甚麼都由著對方?欺軟怕硬,可不僅僅是漢人才有的劣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