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再長他四對眼珠子,多瞅瞅養養眼,有才的能多吟兩口美人詩,沒見過世麵的山野村夫能開開眼界,大姑娘能羨慕羨慕,小媳婦想沾沾仙氣,將來十月懷胎後,也能生出副美人骨。
正當各種若有似無的目光或羨或嫉地,猶如蜘蛛網般罩著她的時候,突然被門口的一道光束切斷。
不是太陽光,也不是火光,而是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光亮。綠鶯垂著頭,仍是感到自己的右側身子,正對門口的方向,被籠罩在一片閃耀中。她下意識轉頭望過去,先是被晃地眯了眯眼,待見到那門口之人時,不由一陣呆滯。
那是個沐浴在一團融光下的一道身軀,渾身閃著金光,不及弱冠的年紀,身量居中,不高也不矮。白色的狐裘鬥篷下,是圍著綠玉腰封的白色暗紋錦袍。綠鶯仔細一看,上頭繡著虛竹,若隱若現。
再往上看,狐狸毛托著的一張臉,倒不是太過出奇。其實仔細一瞧,眉眼很是普通,都是淡淡的,要說馮元是劍眉星眸的英挺,吳清是清秀俊雅的謙和,那這人就是眉目如畫的淡然。
就仿佛一隻毛筆,先沾了一半墨,再去沾一半水,不知是墨還是水,描繪出的一幅清幽圖。他就仿佛一道隱藏在山後的竹林,雖是不露全身,可仍是比前頭的山還明耀光輝,引人敬歎。
綠鶯想了半晌,都不能用任何詞來形容他,若真是非要說,上善若水都不足道也。清透、脫俗,完美!
馬紹瞅了一眼大堂內烏央烏央的人,皺著眉,側身低頭對身旁的主子請示道:“三少爺,小的去清清人?”
“不必了。”
祁雲抬起手,阻止道。他張望了一瞬,在綠鶯一桌上定了定,率先邁開腿走了過來。
於隔壁桌坐定。
馬紹立在身後,聽他吩咐道:“其餘人等,皆找位置歇下罷。你也坐。”
主子發話了,馬紹也不推辭,滿麵感激地於他一旁入了座。
兩桌離得極進,綠鶯這才發現跟著這人的身後,竟有二十幾個護衛,此時也全都分散到四處,落座後叫了飯菜。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這人一舉一動涵養渾然天成,想必趕路辛苦,那些護衛都狼吞虎咽起來,可這人卻一直細嚼慢咽,嘴唇微動,對於旁人的視線,他始終目不斜視地不受其擾。
這時,小二忽然端上一盤菜,紅燒獅子頭。
以往一般的獅子頭,不及拳頭大,一盤擺滿五個或十個,取“一五一十”毫無保留之意,告訴眾位客官,我家的菜碼實誠不摻水。可這家的這道菜卻有意思,用個大海碗僅僅裝著一個獅子頭,那獅子頭都快趕上蹴鞠大了。
綠鶯見那貴氣公子,方才還是一副謫仙模樣,此時卻頗有些瞠目愣然地望著那碗碩大獅頭,一臉呆滯的模樣,她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今兒這樣的菜,她也是頭回見,方才小二給她這桌端上來時,她也是一怔。
後來無措間,見眾人不是用筷子夾碎,便是用勺子挖著吃,雖有些粗魯,也不失爽快,便也跟風這樣吃著。
自從這公子進來後,大堂裡的人,不知為何,竟隱約升起了些怯意,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地默默用飯,在這一片安靜中,她這聲笑,還頗有些清脆,那公子轉過頭,望向她這裡。
綠鶯有些懊惱,方才自己怎麼如此冒失無禮,想立起身朝他福一福,又覺得更會引人側目,便隻扯起兩邊嘴角,抱歉地對他笑了笑,紅著臉極是羞赧。
那公子也是個大度的,眼裡含著輕輕淺淺的笑,朝她溫溫地點了點頭。
馬紹用一雙虎目瞪了一眼鄰桌那孕婦後,又頗傷腦筋地望向了那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