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一句:“春巧,途中可曾有他人接近過那湯?”
“絕對沒有!”春巧使勁兒搖頭,堅定道:“從焯水到燉湯,一個多時辰,哪怕最後頭撒蔥花,都是奴婢親手侍弄的,一直守得好好的,沒人靠近過。”
綠鶯朝她笑著點點頭,眨眨眼:我相信你。春巧眼睛有些濕漉漉的,心裡好生溫暖。其實直到此刻,綠鶯依然覺得劉氏死因不是飲用雞湯,因病暴亡?或是彆人下毒?她是覺得應該交給官府,在這疑神疑鬼猜來猜去的,徒然無功。
冬日的地板又硬又涼,馮元讓綠鶯起身。綠鶯也覺得腿有些僵,索性從善如流,不過中途狠狠心,將春巧也一塊拽了起來,馮元撇過眼,裝作沒看見。
最開始的百口莫辯,因為李姨娘與隨身丫鬟的扯入,讓巧慧鬆了好大一口氣。本以為能摘出事外,可當又變回原點,仍是她孤零零一個人跪著,眼睜睜看著她主仆二人施施然起身,她訥訥地有些發蒙。腿已然沒了知覺,全靠腰撐著才不至於癱在地上。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明白過來,好像將李姨娘指出來,是做錯了。
而綠鶯起來後,頓了頓,終於她一咬牙,忽然從袖口間掏出一道信封來,給馮元遞了上去,又將信的來源說了下。
這事眼看著越來越複雜,在場之人皆是一頭霧水,好奇地看著那個光禿禿連個落款都沒有的信封。馮元疑惑地展開信,將那幾個字掃過後,眼中驚疑不定,開始一一打量起眾人。他的目光帶著尖銳的審視,好半晌屋內都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不知道信上到底寫了甚麼,此時被他一盯,頓覺瘮得很,連一直啜泣的巧慧都生生將哽咽縮了回去,憋得一抽一抽仿佛得了羊癲瘋。
信的事兒綠鶯原本並不打算說,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說出來也沒人信,還有那慘不忍睹的字體,簡直就跟淘氣孩子鬨著玩似的,就是當時她自己,也是抱著懷疑之態的。可這時候,不說不行了,她要讓人相信那湯絕對是安全的,絕對沒有外人給加過料。若是說她加料去害劉氏,更是無稽之談了。
綠鶯筆直地跪著,毫無躲閃,真切地望向馮元。四目相對,她眼裡是真誠,希望他能相信自己。她知道他會相信的,原因很簡單,她並沒有害劉氏的理由。零
馮元剛才還算穩重,此時仿佛有根雞毛撣子在撲打他的心臟,他忍不住漸漸有些躁了。不敢想象,若是死的人換成綠鶯,此時她青紫著臉,口鼻流血地癱在地上氣絕身亡,他又該如何?光是想那麼一瞬,假使那麼一瞬,他就渾身發冷,寒毛倒豎。他忍不住有失厚道地慶幸,死的多虧是劉氏。
在這一屋子中,有他的發妻馮佟氏,有相伴多年的王姨娘,還有朝夕兩載有餘的綠鶯。人與人間的考驗總會在關鍵處現端倪,不可否認,這些人中,若隻能選一個人去相信,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綠鶯。他算偏心麼?當然,人心本來就不是天平,沒辦法不偏。
側過頭,他眯眼看著馮佟氏,探究、疑惑、氣惱、猶豫,這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免讓人聯想到,難道這信與太太有關?馮佟氏不明所以地回望著他,一時摸不著頭腦,奇怪地問:“老爺,你做甚麼這麼看著我?”
這不是丈夫在含情脈脈,不是夫妻間的眉目傳情,在這死人尋凶的當口,她像殺人犯一樣被判官沒完沒了地打量,不免生了些惱怒。就在她眉心漸漸皺起,嘴也漸漸抿成了一條縫,隨時都要爆發時,馮元將信傳給了她。
馮佟氏忍著氣拿正信紙,轉著眼珠子漫不經心地一掃,登時睜大眼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