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後門門框上往外望的曹南宗,像長在這屋子中般渾然一體,夏歸楚沒頭沒腦地想,感覺他和何律同才像是一路人。
他躡手躡腳,腳步極輕地走過去,正想嚇曹南宗一跳,曹南宗卻像預料到似的,倏然回頭看他,反倒把夏歸楚唬得心頭一跳。
“有事?”曹南宗的目光始終平淡,外人看來如何也不像在生氣。
可夏歸楚知道,二十餘年的教義熏陶,早把忍耐二字刻入他骨頭裡,這也是為什麼曹暮和雲流對他的決絕、他的變化感到陌生甚至恐怖,因為印象裡曹南宗總是這樣平和超逸的一張臉。
夏歸楚也學他,倚另一邊的門框,從口袋裡翻出一張皺巴巴的賀卡,這張賀卡陪他度過軟禁的日子,又被森林裡的雨淋過,躲在他最貼肉的內袋裡,上麵的字跡早已模糊,分辨起來都難,但他始終沒有扔掉它。
曹南宗一見那紙,溫和的眼波瞬間泛起漣漪,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夏歸楚搶了先。
“咳咳,”夏歸楚展開那張紙,念道,“‘南宗,生日快樂。我在家裡準備了一些禮物給你,想不到吧?我也會做這種事。禮物很多很雜,是我給你拍過的所有照片,當然這些死物其實留不住你萬分之一的好……草,我果然不習慣做這種事,你要不喜歡就假裝沒看見,扔了也行,反正彆告訴我。不過每一張照片我都寫上了編號,我倒要看看,你找不找得齊?’”
夏歸楚思維跑馬,常常旁逸斜出,連寫張賀卡情緒都幾番變化,全然不循常規,曹南宗低著頭,被一張陳年舊卡片帶回從前,簡直聽不下去,伸手一把抓走那張不成樣子的賀卡,小聲說:“彆念了。”
夏歸楚聳聳肩,笑道:“搶走也沒用,我自己寫的我還記不住嗎?就差最後一段,讓我說完吧。‘南宗,你為什麼不寫一份《曹南宗使用說明》,把你一點一滴的小情緒,小癖好,小規矩全記錄下來?你教我這個,我就不會犯錯了。可你不寫,我思來想去,還有誰能寫?好像也隻剩我了’。”
那天在戈蘭的民宿,易感期來勢洶洶,夏歸楚意識混亂,對曹南宗敞開身心時,也提到這個莫名其妙的《曹南宗使用說明》,他是隨口提的,因為那本就是在他心裡滾來滾去的疑問,可是聽的人呢?
“南宗,你說我可憐你、同情你,那你因為這張賀卡,家裡那一屋子的照片來找我,你是不是也在可憐我?可憐我藏了這些東西沒被發現?”
“不是,”曹南宗艱澀地開口,搖頭,“不是。我隻是覺得自己太差勁了,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看到那些照片和卡片,我覺得自己太可怕了,我明知道你是怎樣的人,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可心底總還期待你照著我的想法去做。你不喜歡繁文縟節,我卻給你婚禮,你不喜歡規矩,我卻讓你走進曹家那樣的大家族,你不喜歡虛假的儀式感,我卻拉著你過情人節,過紀念日——我爸說我其實很像我媽,我不想承認,可這好像是真的。”
修行二十餘年,他自以為執著心儘去,對夏歸楚的感情臻入收放自如的境界,如此才能多年以月君月影之名,在雲流眼皮底下暗度陳倉,否則雲流怎麼容得下?
哪怕夏歸楚說“離婚”,曹南宗也裝作冷靜表示同意,不露聲色放他自由,安慰自己他們不曾真正成為伴侶,一切不過是回到原點。
可這些竟然都因住家保姆從角落裡清理出的照片,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