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孕中孩子好不好的事, 太能牽連到大人身上了。
佟佳氏之前還沒有感受的這麼深刻,但自從有了二阿哥之後,這感受就太過於深切了, 直到現在還在經曆著。
她不能不對這個敏感。
之前察哈爾庶福晉例行診脈的時候,一向都說是很好的。孩子很健康, 察哈爾庶福晉的情況也挺好的。
這突然就說前幾個月睡不好,說身體有問題,那就為下一步說孩子的不好鋪墊了基礎, 隻要孩子生出來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說是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造成的。
那麼, 福晉就有理由以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體弱養不了孩子, 需要好好的休養, 然後名正言順的把孩子抱到正院去養著。
佟佳氏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福晉還是那平靜的模樣,眸光卻幽若深潭:“這有孕生子的事情, 側福晉都經曆三回了,難道還能不知道其中變數許多嗎?前頭好好的, 不代表後頭就不會出問題。”
“府醫給白音做的脈案每次都呈送到了王爺的案頭,每一回王爺都是知情的,側福晉自己沒看過,怎麼能說是我瞞著呢?”
福晉這樣說, 佟佳氏就沒法說什麼了。確實是她自己不關注, 若是她索要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的脈案, 肯定是能看到的, 偏偏她就是沒看。
這會兒倒是叫福晉給拿住了。
不過這會兒便是說贏了福晉也沒用,福晉這樣子,應當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的,還是要等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將孩子生下來才行。
若果真是阿哥, 福晉果真要抱走,佟佳氏想那時候攔著才是最有用的。也不用太久時間,隻需要等到主子爺回來即可。
佟佳氏這會心思清晰,她不能讓福晉輕易得逞,而能真正攔著福晉不能如願的,唯有主子爺一人。
福晉和佟佳氏都不再說話了,這屋裡登時就靜了下來,寧翹竟隱約能聽見些產房裡的動靜。
她想起慶功宴上,還有前些時日,察哈爾庶福晉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她是想百般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可是她身處這樣的境地,又落在這些人手裡,那樣一個隨身攜帶兩柄短刃的女子在裡頭生孩子,生死存亡竟都捏在彆人手裡,實在可怖。
寧翹腦海中,交替出現著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利索使用短刃斬殺獵鷹的模樣,還有她一臉虛弱倚靠在床榻上,同寧翹說要齊心的人未必齊心的樣子。
在這樣的時代裡,到底走到多高才算是高?那高處巔峰的風光處,是不是所有人的臣服下,就不會再被人死死壓製了?
若她將來有了身孕,若是能真的有孩子,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會落得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這樣的境地。
如果多爾袞不在她的身邊,那她豈不是任人拿捏了?
這裡生孩子靠的是接生嬤嬤的手藝,靠的是自己的運氣。不被人陷害都夠難的了,更彆說還有這些心思叵測的女人們。
給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接生的嬤嬤,還要選好的給孩子的奶娘,伺候的侍女,都是福晉交代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辦的。
因此在這裡出入產房照顧的人,和佟佳氏當初生二阿哥時所用的完全是不同的一批人。
佟佳氏在裡頭一個熟臉也沒有看見。
那會兒佟佳氏要生產,她是一點都不信任福晉的,她又是側福晉,生產的事情都是佟佳氏自己一手安排的。
當初生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時候,因是府裡頭一個有孕的,主子爺很重視,也沒有全部交給福晉一手包辦,很多事情是主子爺安排的。
佟佳氏是真的很慶幸,她生產二阿哥的時候一點沒讓福晉插手。
她冷眼瞧著,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這裡所用的,怕都是蒙古部族的人,也不知接生經驗豐富還是不豐富,這要是一不留神,把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給弄出個什麼好歹來,都是有的。
想到這兒,佟佳氏就有點坐不住。
裡頭倒是時不時有人來福晉跟前彙報進展,眼瞅著都一個多時辰了,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那裡還是沒有完全打開。
佟佳氏看了寧翹一眼,見這人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佟佳氏便忍不住道:“她這樣,怕是熬到明日晌午,也未必能生出來。”
寧翹兩世都沒生過,隻是聽說過,佟佳氏有經驗啊,她肯定相信佟佳氏的。
照這麼說,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還得硬生生的疼一天一夜?
這可太遭罪了。誰知道這一天一夜會出什麼事呢?
給福晉彙報進展的那嬤嬤道:“側福晉說的是。奴才也是這樣看的。奴才瞧見這麼多貴人了,這樣的著實不少。但瞧著庶福晉尚能堅持,也是說不準的。”
福晉道:“囉嗦什麼。你進去伺候吧。”
佟佳氏卻將人叫住了:“你慢著。我問你,她精神是尚好嗎?”
那嬤嬤看了福晉一眼,被佟佳氏抓住了,又逼問一回,那嬤嬤忙道:“回側福晉的話,是尚好。貴人精神很好,一定是能支撐的。”
佟佳氏道:“她必是要支撐的。你們辦差要儘心,莫忘了,這孩子是睿王的骨肉,這孩子的額娘,是察哈爾族的郡主。察哈爾親王的妹妹,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你們也擔待不起。睿王府的庶福晉生產若出了什麼事情,你們也擔待不起王爺的怒氣。”
那嬤嬤連連稱是,佟佳氏才叫她去了。
福晉不悅道:“你何必嚇唬她?她要接生,若是嚇出個好歹來,差事辦不好,那才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佟佳氏淺笑道:“福晉方才也說過了,我是生過孩子的人,這裡頭變數極多,我也是清楚明白的。這接生的手藝,是越老越有的事情,便是這幾句話也叫嚇唬住的話,那也不配在王府伺候庶福晉生孩子了。”
“福晉若找來這麼不中用的人,為此要是傷著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或者是傷著了主子爺的骨肉,那才是不妥當的事情。”
福晉越發不悅:“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存心中傷我找來的這些積年的嬤嬤?你想做什麼?莫非是看著她有了身孕,將她的孩子視作眼中釘,想在這裡搗亂,不叫白音平安生產?”
佟佳氏冷笑道:“福晉才是彆有心思吧。素來內務府裡,都有名冊提供,福晉找來這些臉生的嬤嬤接生,難道不是惦記著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腹中的孩子嗎?這裡的事情都是福晉一手叫人包辦的,好與不好,孩子和大人的性命都在福晉手中。”
“我和寧氏若是不來,福晉還不是想怎樣便怎樣了麼?”
寧翹在旁邊聽著,心想佟佳氏這個側福晉關鍵時刻還是中用的。
儘管佟佳氏是為了她自己的孩子們。但這樣的私心若是能保住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的性命,讓這孩子能留在養雲齋,不被福晉抱走,那也是很好的。
在福晉與佟佳氏爭吵的時候,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便揮手讓那嬤嬤進去了。
福晉和佟佳氏爭不出個輸贏來,誰也不曾退讓,這樣的針鋒相對,令屋子裡的奴才們都不敢多說些什麼。
寧翹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福晉的身上,並不曾注意彆的。她發現佟佳氏與福晉旗鼓相當後,這注意力就慢慢放在了彆人身上。
寧翹發現,哪怕是佟佳氏這樣咄咄逼人,福晉的態度也並不慌張,似乎依舊是勝券在握的模樣,眸中還是十分的從容甚至冷淡。
蒙嬤嬤也是一聲不吭的。
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更是和從前的形象一樣,沉默寡言的像個木頭坐在那裡。
或者說,並不是像個木頭了。見過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巧舌如簧的模樣,寧翹覺得,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這樣的沉默,似乎就是在證實,不管佟佳氏怎麼說,產房裡麵的結局似乎都是不會改變的。
她們一定是什麼都安排好了。不管她和佟佳氏在外頭守多久,都無法改變裡麵的結果。
寧翹站起來,她的動作或許在這裡太過於顯眼,一時間福晉還有佟佳氏還有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福晉道:“寧氏,你做什麼?”
寧翹道:“奴才要進產房裡去看一看察哈爾庶福晉。”
福晉擰眉:“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進去做什麼?”
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道,“寧妹妹,我這個白音妹妹真正的姊妹都在外頭坐著,你進去做什麼呢?你也不曾有什麼生產的經驗,進去了也隻是添亂。況且你年輕,產房血腥,若是進去嚇著了,那咱們怎麼跟王爺交代呢?”
“白音妹妹正生產,你進去了若有什麼事,豈不是平白無故叫她擔心?若是耽擱了她的生產,讓她和孩子有了什麼閃失,你又如何對王爺交代?”
“妹妹還是稍安勿躁,和我們一道在外頭等吧。”
寧翹這裡還未開口,裡頭又跑出來一個嬤嬤,滿手是血滿麵驚惶:“福晉,福晉主子,庶福晉主子出事了。孩子的肩膀先出來了!”
在場的人裡頭,佟佳氏聽著就先是一驚。
肩膀先出來,那就是胎位不正,這也不是一朝一夕才這樣的。一定是生產前就胎位不正的。
佟佳氏看向福晉,還說她沒有做手腳?
這孩子若是這樣,怕是母子都活不了了!
“慌什麼!還不進去伺候!”福晉嗬斥道,“你們是做老了的接生嬤嬤,難道遇見這樣的情形會沒有法子?還不快進去想辦法!那可是王爺的親骨肉,必要保住萬無一失!”
寧翹眸光一凝,這是要先保孩子的意思了。
那嬤嬤轉頭就要進去,寧翹拿出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先前送她的短刃,直接抵上了她的脖子:“孩子肩膀先出來,你們預備怎麼樣?孩子將如何出生?”
福晉頓時惱了,喊人要來將寧氏拉開。
佟佳氏忙讓人護著,寧翹帶來的人也跟著過去護住寧翹,佟佳氏道:“還能如何?若要一起保住,這孩子就得先叫有經驗的接生嬤嬤重新送進去,再正產位,然後重新再生。”
“若是要孩子,也得人手送進去,把孩子接出來。那這大人怕是就活不成了。命大活下來,也是病根子損傷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