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胡亥被匈奴俘虜,鹹陽朝廷開始熱鬨了起來。
之前投靠趙高和胡亥的官吏,接連遭到禦史彈劾。
此時,雨夜驚雷,李斯對外麵的雷聲,雨聲充耳不聞,一心隻想梳理朝中如今的局勢。
但作為李斯左膀右臂的姚賈,卻在此時打斷了李斯,滿臉毅然的沉聲道:
“吳禦史彈劾孫太仆勾結匈奴,不過是太子喜歡馬,他弄了幾匹匈奴馬給太子,何罪以至於下獄?丞相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是不是應該暫緩刑獄?”
李斯抬頭看著姚賈,歎了一口氣,道:“孫太仆有沒有問題,需要他自己來證明,你且回去吧。”
姚賈微微蹙眉,毫不退讓地說道:“我乃九卿廷尉,若孫太仆真有問題,那也應該由我審查,丞相未經我審查,就下獄孫太仆,是我的失職!還請丞相連我也一塊下獄吧!”
“你!”
李斯欲言又止,不由氣得麵色鐵青。
這是姚賈第一次與他針鋒相對。
因為姚賈認為孫太仆並沒有什麼過錯,無非是胡亥被匈奴俘虜,朝廷需要一些說得過去的顏麵,比如內部有人勾結匈奴,坑害了太子,哪怕沒有錯,也要給你安排莫須有的罪名。
可姚賈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奸臣,他隻是為了利益,選擇跟李斯合作。
孫太仆的問題,顯然不涉及他的利益。而且,他也並不認為一個孫太仆能打擊胡亥和趙高的班底。
所以,他必須要維護自己的權威。
他跟李斯隻是合作關係,不是李斯惟命是從的門客。
李斯這樣繞開他,乾涉司法的行為,對他而言,絕不能開這個壞頭。
一旦司法被撕開了這道口子,那日後李斯想要弄誰,隻需一句話,安全局便會仗著逮捕權,刑訊權,再無需經過內閣、廷尉府等部門配合,他日安全局必將演變成下一個黑冰台,黑暗與恐怖將再度籠罩朝廷。
所以,無論是出於對利益的維護,還是對廷尉府權威的考量,姚賈都沒有退路。
李斯清楚姚賈是一個有骨氣的人,他有著自己的意誌和觀點,見他如此堅持,便對一旁的李福吩咐道:“去,把禦史大夫那邊彈劾的奏折拿過來。”
李福答應了一聲,很快取來了奏折,交給姚賈道:“廷尉所思所慮,自是有道理的。”
姚賈沒有搭理李福,隻接過奏折看了幾眼,便放下奏折,朝李斯道:“丞相,這些奏折我已經看過了,皆是彈劾太子一係官吏的奏折,不知這些奏折與孫太仆有何關係?”
李斯起身道:“太子一係的官吏是怎麼起來的,你清楚,朝廷上下也清楚,隻不過是問題大小而已,在大部分時間裡,彈劾太子一係官吏的奏折,不過寥寥,半年時間大概四十餘封,一個月不過四五封,且多數是小事!”
“而眼下,不到一個月時間裡,如此密集的彈劾,冒出了二十多份,你身為廷尉府廷尉,竟然沒有察覺到一絲問題?”
姚賈聞言,有些錯愕的看著李斯,感覺很是不適應。
李斯好像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他問題所在,對姚賈來說,仿佛一次新的認識。
不知怎麼的,姚賈總覺得現在的李斯跟之前的李斯有些不一樣了。
對於姚賈這樣的朝廷重臣而言,包括以前的李斯,雖然他們都有權力處理政事,但無論有多少奏折,都不會引起他們的關注,他們隻會認為,有人反應問題,那裡就存在問題,該調查的調查,該解決的解決。
從來沒有深思過,在短時間內,密集冒出這麼多不合理的奏折,本身有什麼問題。
姚賈不懷疑李斯給出的數據,低頭看著手中的二十封奏折,還有幾封奏折沒有拿出來,那是禦史彈劾孫太仆,以及幾名典客府官吏的奏折,奏折內容姚賈也清楚。
不到一個月時間裡,多出二十幾封奏折,這確實有些反常了。
“丞相,這或許與太子被匈奴俘虜有關。”
姚賈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李斯冷冷一笑,道:“當真如此嗎?秦王昊東巡去了,為何秦王昊沒有如此多的彈劾奏折?難道秦王昊在東巡途中做的那些事都合法合規嗎?較之先帝在世的時候還可以理解,但先帝已經去了大半年,你當真以為秦王昊隻手遮天啊?”
“這”
姚賈有些語塞。
作為朝廷重臣,姚賈可不是初入仕途的菜鳥,他清楚其中的規矩和彎彎繞繞,若有身在朝中的官吏的話,幾個官吏同一天,或緊隨其後彈劾某個對象,未必說明他們心有靈犀,亦或是蹭熱度,而是很有可能受人指使。
這樣的手段,姚賈十分熟練,因為他自己也用過,禦史台就是這種彈劾方式的好手。
隻要看不慣某個人,或者需要搬倒某個人,禦史台便會安排禦史,要麼同日上奏,要麼接二連三上奏,總而言之,不弄出個所以然來絕不罷休。
商鞅、呂不韋、白起.無數前輩的滅亡,背後都有著‘陰謀’之下的彈劾。
對於其他人的彈劾,姚賈並沒有多少在意,如今被李斯點醒,才發現這些禦史的彈劾方式,更像是這些官吏收到了什麼人的授意。
“這”
姚賈沒想到,看似隻是為孫太仆鳴不平的一件小事,竟然會牽出這麼一個大坑,而且此時自己正站在了坑的邊緣。
他原本以為這一切的背後是李斯在排除異己,沒想居然不是。
“丞相,有一位叫公孫龍子的老先生求見。”
李福站在門口,稟告道。
李斯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冷聲道:“帶他去書房等我,我隨後就到!”
“諾!”
李福應諾一聲,很快離開了門口。
這時,姚賈不由有些好奇的道:“公孫龍子是何人?”
“一個楚地故人罷了。”
李斯打著哈哈擺了擺手,然後轉移話題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大秦朝堂還有一股我們不知道的力量在攪渾朝堂,這絕對是一場陰謀,是一場人為的安排。”
“嬴豐這個禦史大夫在朝中根基尚淺,也不可能安排這樣的事!”
“丞相,揣測不足以定罪!”
姚賈依舊堅持己見。
無論是孫太仆,還是其他官吏,他們雖然被彈劾了,但這並不是其罪,不能以此下獄。
李斯板著臉看向姚賈,道:“老夫隻是讓安全局下獄周太仆,是否與匈奴有勾結,若安全局調查他確實是無罪的,安全局會如實稟報,屆時,本相也會恢複其太仆之職。”
聽到這話,姚賈暗暗歎息,看來孫太仆要在安全局待上一段時間了。
也不知道胡亥還能不能回來,若是回來,看到自己的人被搞得這麼慘,會不會記恨上丞相。
但願他回不來吧。
稍微沉默,姚賈也沒有再為孫太仆求情的心思,隻要不是李斯乾涉司法,他就沒有必要跟李斯針鋒相對。
畢竟明麵上他還是李斯的合作對象。
“既然丞相心中已有明斷,我就不再過問此事了,告辭!”
姚賈麵向李斯拱手一禮,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李斯忽然走到姚賈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問道:“廷尉,老夫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見”
“嗯?”
姚賈微微一愣,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不禁疑惑的看向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