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還是多雲的天氣, 到了午後逐漸放晴, 馬路上熱騰騰起來, 明晃晃是三十幾度的夏天了。唐方剪好頭發, NANA熱情地送了一盆多肉給她, 拎著四五個沉甸甸的馬夾袋懶得走, 在古北家樂福門口等了半天也沒一輛差頭。夕陽從高架上落下來, 照得人麵皮發燙。
遠遠過來的幾輛差頭明明翻著空車,看也不看路邊焦灼的人群就慢騰騰過去了, 老早拒載還可以打電話投訴, 現在好了,司機一句網約車結束。紅燈辰光長,有不甘心的阿姨爺叔衝進車道裡拍門拍得嘭嘭響, 師傅回過頭不屑地看他們一眼, 搖搖頭,連解釋一句也懶得說。看著打車無望, 唐方跟著人群穿過紅綠燈往虹橋路方向地鐵站走去。
還沒走到國際舞蹈中心,依稀聽到有人喊她名字。
唐方回頭看,卻是方少樸開著自己的跑車慢慢靠在了校車停靠點, 取下墨鏡朝她招手, 笑得還跟朵花一樣。兩個人這些日子也碰上過三次, 兩次是為排行榜試菜,一次是方家旗下的餐飲集團新請了位總廚來滬坐鎮, 方少樸訂了雜誌一個采訪, 半公半私也算請她們部門吃飯。唐方欣賞方少樸這點拿得出手的大方, 求婚被拒後若無其事,既不惱羞成怒也不賣慘糾纏,恰到好處地保持著可貴的惺惺相惜和合理交往。
“這麼巧,你買了什麼好東西?”方少樸笑著打著方向盤拐上虹橋路。
唐方掏出手帕來擦汗:“肉,還有草。謝謝了,要不是你,我倒兩條地鐵還不知道幾點鐘開飯了。”
方少樸側身把空調口調向上,免得直吹到她:“誰那麼有口福?”
唐方笑:“我同學和她女兒,還有兩個和你不打不相識的,我鄰居陳易生他們,都是熟人。你晚上忙不忙?不忙的話我請你吃家常菜,方少爺你彆嫌棄。”
方少樸笑得眼角都出了細紋:“你肯下廚,我吃一萬頓都不嫌多,何況還有秀色可餐?”
唐方側頭仔細看他:“少樸你為什麼又恢複了說土味情話的功能啊?”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大概是昨天剛從北京回來的原因。”方少樸不經意地提起周道寧:“你和周道寧分手了吧?”
唐方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又猛地轉頭盯著他:“嗯——你有什麼消息嗎?”
“我也不算什麼消息,聽我爸提點了幾句。”方少樸專注於前方路況:“AB的WXH已經出事了,沒跑成,很快會公開,財新已經在搜集資料。HH月初已經拿了DYZ銀行百分之九點幾的股份,內部也鬥得很厲害。LS資金鏈也斷了,能走的這兩個月都會走。蘇家恐怕是要摻和大事情。”
唐方茫然無語,幾句話聽起來毫不相乾,每一句都離她十萬八千裡遙遠,絲毫沒有心驚肉跳的感覺,模模糊糊地隔著千層紗萬重霧,腦子裡鈍鈍的,什麼也感覺不到。
周道寧的手究竟有多長,張羅過多少說不得的事,方少樸並不了解,若不是這次他父親開口,他也想不到周道寧曾幫過他家那麼大的忙。當年他父親出來,家中欠銀行巨款,是周道寧主動上門指了一條路,他爸當機立斷把那位要緊的人從某女星床上直接綁到了汕頭,換了銀行近兩百億的授信才放了人。那人和銀行吃了那麼大的悶虧竟也不敢聲張,現在想來怕是派係傾軋各方利益相關說不得。
但一碼歸一碼,方少樸向來喜歡快刀斬亂麻:“蘇家轉出去的資產,本來也是周道寧在操作,蘇家少不了他。名不正則言不順,他是個聰明人,遲早會和蘇貝貝結婚的。你也彆難過,唐方,你和他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有些水隻要淌了,腳就乾不了。”老爺子之所以堅決拒接周道寧提出的投資,寧可給他個人現金回報,也是這個道理,可以借槳,不能上船。
唐方看著前麵的車,後窗玻璃偶爾被夕陽折射出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發疼。他說他回來的時間不對,究竟是太早還是太晚,也許永遠都沒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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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陳易生和萌萌一大一小蹲在圍牆邊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
“萌萌?”唐方蹲下去,才發現他們在看螞蟻搬米,萌萌手裡還捏著十幾粒米飯。
“大媽媽好。”萌萌的小臉上都是汗,人卻很開心,轉頭看見方少樸,愣了愣,往陳易生身邊縮了縮:“我和Eason哥在看螞蟻搬米。”
唐方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小臉。也不知道陳易生施了什麼術,萌萌連陳伯伯陳叔叔都不肯喊,喊他Eason哥,親昵得很。
陳易生扭著頭眯著眼上下打量過方少樸,低聲問唐方:“這人是誰啊?”總之很不順眼,還幫唐方提袋子,飯點登門,無事獻殷勤,擺明要蹭飯,絕對不是好貨。
唐方瞪圓了眼,覺得這人恐怕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