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樸,上次我們打架還進了派出所的,一起吃過小龍蝦,想起來了沒?”方少樸笑吟吟一語雙關:“陳大師真是貴人多忘事。”
陳易生眨了眨眼,笑得比陽光還燦爛,朝方少樸點點頭:“哦——你好你好。”
“陳易生你有臉盲症?”唐方有點疑惑。
陳易生一臉尷尬地接過萌萌手裡的飯粒,放得遠遠的:“咳咳,長得不好看的、無趣的人我記不住而已。”他抬起眼畫蛇添足了一句:“我更喜歡看人的內在——唐方——?”
唐方卻已經和方少樸走遠了,說說笑笑的,背影看著特彆和諧。
陳易生嘟囔了一句,揪下一小團飯粒丟在地上。萌萌急了:“Eason哥!你放這麼一大塊飯米粒,螞蟻搬不動的!”
唐方直接把方少樸請進了102,交給了鐘曉峰和趙士衡。她上樓去取燒烤盤,二樓走廊上卻站著老吳,正低聲下氣地敲著202的門,看見唐方來了有點尷尬地讓了開來,轉身下樓。
唐方也不理會他,拿出鑰匙開門。
“唐方——”老吳抓住樓梯扶手回過頭,額頭上幾條深刻的抬頭紋,因為後退的發際線和汗漬閃閃發亮格外突兀,他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麻煩你跟青青好好說說,讓她把孩子留下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她肚子裡的小孩是無辜的。”
唐方愕然地看著這個男人,紀梵希的狗頭大熱款T恤被他穿得緊繃繃的,頗有郭德綱的風範,細眉細眼顯得一張銀盤圓臉上空白更多,皺著眉的樣子有點說不出的滑稽。
等唐方回過神來,老吳又叮囑了一句:“還有我上次在港彙訂的眼鏡,青青把發-票放在哪裡了,我找不到……”他似乎覺得這時候還提起眼鏡十分不合適,搖了搖頭快步下樓去了。
202裡沒有開空調,悶熱無比,葉青抱著頭窩在沙發的一角,看到唐方進來抬了抬頭,眼角還濕濕的。
唐方把燈和空調都開了,從冰箱裡拿出瓶青檸巴黎水,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透心涼,深深吸了口氣才去餐邊櫃裡找烤盤。餐邊櫃裡她騰出一半,塞滿了葉青從南橋拿回來的好幾個名牌包,她應該是想賣掉折現的。
“老吳問他那副眼鏡的發-票你收到哪裡去了。”一個個鍋子輕手輕腳地搬出來,唐方輕聲問葉青。
葉青把角落裡的凱莉包拎起來,翻了片刻,找出一張溥儀眼鏡的發-票來,一萬四千多的卡地亞,她當時付的是現金,有點難為情,前些時還動了心思想去退掉,好歹也是一筆錢。包裡麵的B超單揉成了一團,還是紮眼。
“我有了,六周零三天。”葉青把發-票抻平,一遍又一遍:“老吳說,婚不離了,讓我搬回去。”她身子一直沒調養好,上半年夫妻兩個統共做了三次,還避|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床頭櫃裡的那盒子避|孕套早就過期的原因。
唐方手裡摩挲著去年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墨綠色的22厘米staub鑄鐵鍋,那時候覺得等搬出來也許會一輩子一個人吃飯,怎麼都夠用了,現在雖然還是一個人,卻一直沒用上過。
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周道寧說得對,一個人的路隻能自己走。
黑色烤盤就在最下層,唐方伸手取了出來,再把一個個鍋子盤子疊回去,色彩斑斕,賞心悅目。
“儂私嘎哪能想?”唐方站起身:“無論儂想離還是勿想離,想養勿想養,阿拉總歸支持儂格。”
葉青把自己縮成一團,低頭埋進了膝蓋裡:“吾——勿曉得。”
唐方能理解,但她沒法幫葉青做主。一條路雖然苟且,但至少富足,淡漠傷痕且行且珍惜的夫妻比比皆是。一條路雖然高貴,卻荊棘滿地前途未卜。唐方想不出六周的胚胎會有多大,指甲蓋那麼大?也許變成活生生的一個嬰兒糾纏一世,也許變成一團毫不起眼的血塊排出體外再不相乾。
“格麼儂慢慢交想,想想清爽再做決定。”唐方慢慢帶上門,看著樓道裡亮起的燈發了會呆,慢慢走下樓,樓梯上頭的感應燈也亮了,腳下亮堂堂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陳易生全部自掏腰包給換成了LED的暖光燈。
因為肚子裡多了個血塊,尚不知男女也不知道好壞,老吳就悔不當初了。唐方哼了一聲,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加快了步子,木樓梯咚咚咚,跟敲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