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息說話本就不流暢,嘴唇動了好幾次,硬是插不上話。
他不再試圖說話,目光被彆處吸引。
那裡隱隱有一道暗紫色的淤青,在那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醒目。
小孩還在嘀嘀咕咕。
黎息走上前輕輕碰了一下,剛挨上,抱頭鬱悶的小孩像是被觸碰到敏感地帶,“噌”站了起來,條件反射地捂住後頸,麵色掩不住的慌亂,說話都磕巴了:“你……你不知道,不能、不能隨便扯彆蟲衣服嗎?”
他又用幼崽最害怕的話,象征性的威脅黎息:“這不禮貌!雄蟲會不喜歡你!”
“你彆動我衣服……”
黎息平靜的眸光像是能穿透一切,看清欲蓋彌彰下的真相。
單薄的衣服下是錯雜的鞭痕,隻不過下手的主人很有技巧,那傷全都隱藏在衣服下,輕易漏不出半點痕跡。
昨天他們挨的很近,小孩身上沒有鞭痕,所以這不是昨天打架留下的疤痕。
晚上的時候,被虐待了……
昀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雖說雄蟲責罰幼崽是常有的事,但他並不想讓眼前這個單純的幼崽知道。
他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整理著不太亂的衣服,目光躲閃著,不敢抬頭看,底氣不足地問:“你……看見了什麼?”
黎息難得對情緒敏感了一次,搖了搖頭,為了顯得真誠還說了話:“沒。”
“噢……”昀聞言心跳穩定了點,咽著口水,指尖焦慮地剮蹭晶石,試圖轉換話題,“沒想到在醫院能見到你,你生病了?”
黎息垂了眼眸,盯著反光的潔白瓷磚,模模糊糊映了一道身穿連體衣的幼崽,頭上的耳朵微微晃動,身上氣息平和。
黎息呆傻的形象在昀心裡一點都沒有改觀,反而愈加深刻。
因為這隻藍發幼崽又在發呆。
他不由得出聲,又問了遍:“你是生病了麼?”
黎息抬了下頭,弧度很小,沒有與那雙明亮的紫色眼睛對視。
他隻是緩慢搖了搖頭。
昀輕輕“噢”了聲,心裡想著事,也沒再次深究。他們陷入一陣沉默,空氣的靜謐讓昀煩躁地抓頭發:“你快去找你雌父。”說著往門邊挪去,“我先走了。”
雌父還在病房裡,他得快點回去。
*
門被緩緩闔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咯吱”聲。
黎息站了會兒,門又被咯吱開了一條縫隙,一隻手抓著門沿,露出的手腕間又是一道青紫痕跡。
金色腦袋探了進來,笑嘻嘻地問:“我叫昀,你叫什麼?”
“黎……”黎息說了第一個字,及時收住話頭,轉口道:“利……赫”
他叫利赫。
“利赫?”昀疑惑了。
“嗯。”
“我是問你的名字,不是家族……哎,你帶我去哪?”昀還沒問出自己的疑惑,就被黎息扯住手腕往外走。手指巧妙避開了傷痕,卻又讓他掙脫不開。
黎息不語,他把蟲帶到一個醫護蟲麵前,伸手指了指腕間的傷痕。
醫護蟲見狀愣了一下,細細觀察了一下,得出結論。
雌蟲幼崽經常帶傷,這傷一看就是雄蟲用鞭子抽打出來的,過幾天就痊愈了,很少有蟲來醫院檢查,不知道這個頭戴獸耳的幼崽是什麼意思:“怎麼了?”
黎息抬手指向醫護蟲身後的藥櫃,意思不言而喻。
昀卻是驚了:“你不是說什麼都沒看見嗎?!”
黎息想解釋,但是話太冗長,不在他的能力範圍。
“你又騙我!”昀一臉傷心。
“你們是要抹藥嗎?”醫護蟲見他們像是鬨了矛盾,及時出來打圓場。
黎息點了點頭。
“好好好,你們彆吵架,進來坐一會兒。”醫護蟲離開取藥窗口,打開門,“我給你們拿藥。”
昀不太想進去,杵門口怎麼都不願意動彈:“這傷明天就好了,我不想抹藥。”
抹了藥身上都是一股刺鼻的藥味,晚上睡不好覺。
洗澡都去不掉。
黎息不聽。
昀緊抓門框,全身上下都是抗拒,堅決道:“不抹。”
黎息轉頭,看著倔強的小孩不言語,目光又落在死死扣緊門框的手上。片刻後,黎息眼眸漸深,抬起頭,視線與紫色眼眸對上。
昀晃了下神,不自覺鬆了手。
反應過來,他已經乖巧地坐在了病床上:“!”
他看見了一汪漆黑深潭,仿佛行走在寒冷雪原,身體凍的僵硬,不受他控製,耳邊似有雪落聲,然後……怎麼就鬆了手,坐在了病床上,任由對方擦藥?!
黎息抹完腕間的傷痕,目光盯著昀身上的衣服,抬手指了指。
“不脫。”昀看懂意思,緊捂衣領,堅定搖頭。
一次妥協,兩次堅決不能退讓,剛才一定是他晚上沒睡好!
不脫……
黎息也沒辦法,他已經動用自己的精神力蠱惑了一次。
終歸不是自己的身體,兼容性太差,他不能頻繁外放精神力。
已經有點累了……
此時精神海域裡的精神能量躁動不安,團子被席卷在空中,像是一片被狂風摧殘的單薄樹葉,很是淒慘。
黎息全當沒看見,乘機會鍛煉一下也是好的。
在他琢磨怎麼讓小孩脫衣服之際,就聽昀說:“算了,你想抹就抹吧。”
手上已經沾染了難聞藥味,也不差身上了,索性直接放棄掙紮,主要是這蟲一直盯著他看,鬼使神差地又妥協了一次。
下次一定不會!昀在心底暗暗發誓。
衣服脫下來後,身上比黎息想得還要嚴重,深淺不一的鞭痕,醜陋地遊走全身。
宛如毒蛇蜿蜒行走過,留下道道深痕,白皙的皮膚上是大片的瘀血,恐怖瘮人。
而主人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還用手在鼓起的地方戳了戳。
凹下去又鼓起來,再戳……玩得挺歡樂。
黎息:“……”
黎息拍掉某個亂戳的小爪子。
昀迷茫:“嗯?”
“嘶!”旁邊的醫護蟲員驚呼了一聲,瞪大了眼睛,聲音充滿不敢置信,“這下手也太狠了。你們等會,我去拿治療效果更好的藥膏。”
說完,他就到藥櫃邊翻箱倒櫃的埋頭找藥。
身上不止有傷痕……還有淡金色的紋路。以心臟為始,向四周蔓延,占據左邊半個身體。
紋路繁複絢麗,金色微芒仿佛是有生命,靜靜在皮膚下流淌。
黎息有一瞬間的失神,感受到有一屢繁盛強烈的生命力在跳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長久死寂的靈魂似乎也跟著動了一下。
昀見狀意味不明地笑了,嘴裡吹了聲長口哨,柔柔說道:“小寶貝兒,好看嗎?”
說完還不忘衝黎息擠了下右眼,極具輕挑意味。
心說,誰讓這隻幼崽總是騙他,他調戲一下也不算過分吧?
黎息在這聲突如其來的調戲中登時回神:“……”
他是聽錯了嗎?
這小孩……叫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