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傳何在?”攔著他們的士兵板著臉詢問。
“驗傳”是秦國獨有的出入憑證,功能近似於路引,秦人需同時持有“驗”和“傳”兩種憑證,才能自由出入邊境。
這屬於例行公事,秦子楚沒有多說什麼,從懷中取出一隻布囊遞給對方。
站在最前邊的士兵一把接過,打開繩結一瞧。霎時,他的兩條眉毛縮成一團,看向秦子楚三人的目光帶上了濃濃的狐疑:
“不管是王廷,還是趙國,都沒有傳遞釋放質子的消息,這東西你們是從哪兒拿到的?”
秦子楚淡聲道:“我乃秦王之孫,安國君之子異人,這便是我的‘驗傳’。”
士兵的表情愈加苦大仇深:“貴人稍待。”
說著,便將驗傳還給秦子楚,小跑著進了城。
秦子楚在一眾士兵戒備的注視下,示意小嬴政與應壽一起到樹蔭下。
如果可以,他倒是不想拿自己的身份憑證入城。
一來秦國不知道他回歸,查驗身份的流程必然繁瑣,容易橫生波折;二來,身為質子卻擅自回國,縱然事出有因,也會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刺殺他的那兩撥人還在暗處,他不想過於被動。
隻可惜,秦國自變法之後,對身份戶籍的管理便格外嚴格,很難偽造身份。
現下用了王孫的名頭,麻煩是麻煩了一些,倒並非沒有操作的餘地。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玄赬的官員匆匆出城,朝著秦子楚行禮。
“晚來一步,還請貴人見諒。不知貴人可否移步,隨臣下去城中驛所休憩?”
聽起來像是恭敬的邀請,但實際上,邀請是假,暫時將人扣在驛所,繼續核查身份是真。
秦子楚早已料到這點,緩緩頷首:“煩勞帶路。”
官員猶豫地瞥向小嬴政與應壽:“這二位……也請出示一下驗傳。”
秦子楚道:“他們一個是我長子,另一個是我在趙國收的門人,兩人都沒有驗傳。”
官員恭謹地笑了笑:“那就請二位一同移步吧。”
等將秦子楚三人送到驛所,客氣地備好生活用品,官員急衝衝地回到宅邸,寫了一封信,送往鄰城。
不久之後,在安邑的公子蒼得到秦王孫異人攜子回返秦國的消息。
公子蒼是安國君的第八子,秦子楚的異母兄,奉命在安邑督掌工事。
得到這個消息的公子蒼興致平平地看向窗外,緩緩啜飲杯中之久。
“得知異人從趙國平安回歸,某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坐在公子蒼身旁的青年高顴深目,身形極為高大,正是公子蒼的弟弟,安國君的第十子,單名威。
公子威聽到公子蒼的隨口之言,斟酒的動作一頓。
“異人生母卑微,既不受寵,又非嫡長,上麵還擠著我們十一個兄弟,能有多少威脅?”
公子蒼笑道:“你莫非忘了,君上當年也曾在燕國當質子。即便君上不會因此而對異人刮目相看,可那悼太子,同樣在魏國為質多年。”
公子蒼口中的君上,指的正是當今的秦王嬴稷。而所謂的悼太子,乃是秦王嬴稷的長子,曾經的秦國太子。
正是因為十年前,悼太子在魏國病逝。秦王才另立了他們的父親安國君為秦國太子。
“要知道,悼太子之死曾讓君上痛惜不已,你又怎麼知曉——君上不會把對悼太子的思念之情,轉接到同為質子的異人身上?”
公子威沉思片刻,認同地點頭:“確有幾分道理。如此說來,那些人正是因為這個而忌憚異人,不想讓異人回國?”
“這隻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公子蒼把玩著手中的酒卮,露出些許譏誚,“就算異人毫無威脅,他們也不會就此放過這個機會——能趁機除掉一個競爭對手,何樂而不為呢?”
他們的父親安國君可是有二十多個兒子,而秦國的王位就哪一個,可不得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上鑽?
像是突然感受到了寒冷,公子威微微蹙眉:“異人能平安地回到武遂,倒還真是命大。”
公子蒼麵上的諷色沒有絲毫收斂,意有所指:“若命不大,早就死在邯鄲了。”
公子威道:“就算祖父對異人另眼相看又如何?祖父年事已高,遲早……秦國日後要由誰執掌,還不得由父親說了算?”
自古以來,就沒有祖父直接傳位給孫兒的事。先不說秦異人他還沒得到秦王的青眼呢,就算得到一點青眼,那又能怎麼樣?
以後秦王之位遲早落入他們的父親安國君手裡。誰不知道,安國君最討厭的兒子就是異人了。
即便對異人這個弟弟全無感情,公子威亦不由在此刻溢出幾絲憐憫:“異人……也確實倒黴。就因為父親的‘恨屋及屋’,一直被父親所不喜,甚至在祖父挑選質子的時候,被父親主動呈請,將他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