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生病(2 / 2)

汗涔涔的後背貼著另一人有些發涼的身軀,一支木勺被遞到自己嘴邊。

勺中的粥被吹到適宜的溫度,入喉的瞬間,帶走了些許乾燥與疼痛。

秦王子楚……他不是已經薨逝了嗎?

小嬴政隻覺得頭疼欲裂,宛若在火爐中烘烤的大腦完全無法思考任何問題,隻能麻木而機械地吞咽送到口中的粥。

等一碗白粥見底,沾水的絹布輕輕擦拭他的唇角,小嬴政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似乎回到了三歲那年……跟著秦子楚一起回到秦國。

小嬴政抬起無力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

一塊柔軟濕潤的布料搭在上方,即便隔著此物,他也能感受到下方傳來的熱度。

“我……起了熱病?”

一開口,聲嗓極為沙啞,與疼痛的身體一般,似被沉重的戰車碾過。

“你高熱不斷,需要好好休息。”

秦子楚替他掩好被子,握住他的手,

“繼續睡吧。”

無暇思考,小嬴政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他因為身體不適睡得極淺,在熱火的烤製中,每隔一段時間都能感到頭上傳來清涼之感,舒適的涼意帶走少許不適。

他猜到是秦子楚在為他替換的絲帛,也不知道對方替換了多少次,竟能如此的……不厭其煩。

漠然置之的內心第一次產生強烈的動搖。

若這仍是偽裝,那秦子楚做得也太天衣無縫了些。

若不是……

上輩子對長子不聞不問的秦子楚,這輩子為何像是換了個人?

想到降臨己身的怪事,小嬴政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太陽穴傳來強烈的陣痛,迫使他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寂靜的下半夜,身體的痛感達到頂峰。

宛若要將他融化的熱度將他吞沒,疲憊的意識被衝得四分五裂。

他察覺到有人在用溫涼的布擦拭自己的頸部與臂膀,一遍又一遍,為他散去多餘的燙火。

冰涼的指節按著他脖頸後的穴位,試著在用這個辦法降熱。

不知過了多久,被炙烤的痛感漸漸減輕,他的意識短暫清醒了一瞬,又筋疲力儘地陷入黑暗當中。

這一回,他又做起了前世的夢。

不再是昏暗的宮殿,不再是拾階而上的王座,而是被曦光照得明亮鮮豔的山野,與柔軟而舒適的草地。

秦子楚坐在他的身邊,正與手中的草葉較勁。

“馬上就好了,接下來是虎須。”

秦子楚從烤得焦黑的麅子上扯下幾根尚未完全碳化的毛,按在草老虎的麵頰上。

本就長得感人的草老虎,變得愈加光怪陸離。

“……他快要散架了。”一直作壁上觀的小嬴政冷不丁地提醒。

“啊糟了!”秦子楚手忙腳亂地按住草葉的邊緣,無措地尋找線口。

找尋不到,他隻得取了一根新的長草葉,在草老虎上繞了幾個大圈。

最終,被勉強拯救下來的草老虎的臉被扭成直角的形狀,一隻眼睛長在前頭,一隻眼睛長在後頭。

小嬴政:“……”

所以他剛才為什麼要出聲提醒?讓這個不容於世的怪東西散架,就此魂歸故裡不好嗎?

小嬴政及時自省了一番,看著秦子楚繼續對草老虎縫縫補補。

日光垂落,小嬴政悠閒地往身後一靠,背著大樹,時不時地往草老虎身上瞥上一眼。

似乎比剛才順眼了一些……大概是錯覺吧。

……

清晨,從窗外悄然探入的陽光照在小嬴政的眼簾上。

漆黑的睫毛顫了顫,小嬴政睜開眼,發現身體雖然酸澀,卻並沒有其他不適之感。

他應當已經退燒。

肩上壓在的重量讓他下意識地轉頭,隻見一人歪在榻前,頭枕在他的肩旁,指尖還掛著一條半濕的絲帛。

秦子楚仿佛剛睡著不久,麵上的疲色清晰可見。他的眼底掛著兩團青黑,比前兩日更加嚴重,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

小嬴政心中一沉,伸手探向秦子楚的額頭,想要測一測溫度。

可他的手還未碰到目標,就被另一隻修長的手攢住。

秦子楚霎時睜開眼,尚有幾分迷蒙的眼中幽黑而空洞,帶著一絲戾氣。

小嬴政指尖一震,瞪大眼,盯著眼前之人。

不會錯,這個眼神……和上輩子王父看向自己時的眼神彆無二致。

在小嬴政戒備的凝視中,秦子楚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幽黑與空洞迅速從那雙狹長的鳳眸中退卻。

“政兒,你醒了?”

秦子楚欣喜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燒已經退了,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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