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天下流寇何止百萬,豈有如此多壞人,歸根到底還是百姓無處求活,滅了所見之流寇,天下又有新的流寇出現,一時剿之不儘,滅可見之寇易,滅未見之寇卻難。”
張國維饒有興趣看著龐雨,似乎對龐雨一個班頭能說出這種話頗有些驚訝,“那龐班頭覺得,該當如何才能剿滅未見之寇。”
“那不是小人這等武人能解決,必須以大人這般的正直忠臣主政朝堂,清除朝中奸妄,讓朝廷正本清源,正人心固根本,當有眾正盈朝之時,天下自然海清河晏,才能滅了那未見之寇。”
龐雨說完就低頭等候,他這段話其實是當日聽楊維垣大罵東林黨的話,崇禎上台後東林黨眾正盈朝,建奴卻第一次入了長城,楊維垣的本意是諷刺,龐雨拿來活學活用,拍了一記若隱若現的馬屁。
這一番話比最開始站隊的那個回答,更能附和張國維的心意。
張國維看著龐雨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些笑意,“桐城縣衙一個班頭,能有這樣的見識,確為難能可貴,難怪皮應舉、楊爾銘都對你讚不絕口。”
龐雨又躬身道,“小人一路行來,都是上官提攜,才能立下一些薄功。
但追根溯源,還是上官的知遇之恩,方能讓小人一展所長,無論皮大人、楊大人,都是在下的恩人,小人沒齒難忘。”
張國維又微笑了一下,態度比起開始和藹了很多,他站起身道,“龐班頭遠來辛苦,既來了蘇州,可遊曆一番增長些見聞。”
龐雨知道談話結束了,張國維沒有問一點練兵用兵的事情,不知是否因為龐雨的戰績亮眼,他覺得無此必要。
“謝過都爺百忙之中抽空接見小人,小人告退。”
龐雨倒著退了幾步,到門前才轉身出門。
張國維卻站在原地,他等龐雨遠去後,轉向馬先生問道,“馬先生覺得他說得如何?”
馬先生對他這種談話模式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什麼思考就道,“虛言多但實話也有,至少安慶守備之設的用意,是說到了。
若確實能沿江應援,對於防江大有裨益。”
“馬先生信他今日說的是真話嗎?”
馬先生低頭道,“屬下實在不知該不該信。”
張國維輕輕道,“人說的話即便是信了,也未必信對了。
東林中有些人說的話,就一定能信否?
有些話真與不真並不重要,隻是必須要他說出來。”
馬先生附和道,“那些眾正盈朝之類,若是皮應舉楊爾銘說出來,倒無甚稀奇,但一個皂隸便有些離奇。”
“朝廷的事,若是一個眾正盈朝就解決了,那倒是容易了。”
張國維走了兩步又停下,“他知我是東林一脈,說話都向著東林,有些落了痕跡。
不過他所言滅可見之寇和未見之寇,是有些見解的,比那些妄言兵法的士子強得多。
一個少年人,已是難為他,日後的前程,也是難以估量。”
馬先生知道張國維已經作了決定,試探著問道,“是否讓這小班頭在蘇州候著…”張國維緩緩站起轉身為往後堂走去,“少年人奔個前途不易,讓中軍廳抓緊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