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墩嶺上雨勢略減,暴雨之後,北方隘口方向的濃煙隻剩下淡淡的印跡,雨雲逐漸往南移動,西麵出現了陽光,夕陽給大地塗抹上昏黃的顏色。
夕照下的殘破煙墩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頂部剛好在陳如烈的腳下,陳如烈提了一下腳,裡麵滑膩膩的,煙墩嶺上到處都是稀泥,雙方的行動都受到極大限製,試探的那一隊流寇甚至沒有攻擊,在煙墩嶺下轉了半圈,雨勢越來越大之後,很快就縮了回去。
陳如烈也沒辦法追趕,雙方在雨中對峙,直到後續的守備營騎兵趕到。
一天的奔襲下來,各局百總報來人數,因馬匹勞損、生病等原因,四百人的騎兵司隻有兩百四十七名來到墨煙鋪,減員多達四成。
暴雨之後墨煙鋪周圍一片澤國,能供行軍的隻有石板鋪就的驛路,流寇在墨煙鋪入口重兵設防,靠騎兵是攻不進去的,雙方繼續在風雨中對峙,陳如烈需要拖住流寇,不讓他們去路上攔截步兵,流寇則要擋住守備營,不讓他們長驅直入。
流寇還有個廢墟避雨,守備營騎兵隻有部分攜帶了蓑衣,其餘的都隻能暴露在大雨下,陳如烈估計明天還會有不少的因病減員。
想到這裡他有些不滿的道,“就這麼兩裡路,姚把總怎麼還沒派步兵來,再去催他!”
旁邊的副把總回道,“姚把總把陸戰司派去隘口了,第一司要留守二郎鎮。”
“要麼多人守二郎鎮作甚,就那麼一座橋,一個局都夠了!”
陳如烈往北看了看,“開始便不該聽他的,咱們騎兵還是該奔襲隘口,流寇就沒時間這把火。”
“這麼大雨,火怕是早熄了,陸戰司還是打不過去。”
陳如烈舉起手中的遠鏡,口中一邊說道,“方才哨馬怎說的,隘口是老回回的好幾百馬兵,那地方利騎兵,陸戰司自然打不過去,龐大人計劃的本是對的,隘口雖亂但地勢平坦,比這墨煙鋪更適合騎兵,他姚動山這是全用反了。”
“大人,步兵來了。”
陳如烈回頭去看,隻見驛路上一長列步兵開來,看旗幟是第二司,但是沒有帶炮,陳如烈本也沒指望,現在雨雖然小了,但炮兵恐怕也用不起來。
第二司走得很快,陳如烈叫過自己的讚畫,讓他們去跟步兵接洽,指點附近還能走的田地,自己則派出塘馬通知各個百總讓開大路,準備在步兵奪取墨煙鋪之後追擊。
步兵在距離墨煙鋪百步時停下,墨煙鋪裡麵的流寇有些騷動,入口位置的馬兵接近驛路上整頓了一會,一些士兵散入周圍田地查看地形,陳如烈看到他們走動頗為吃力,滿腳都是泥漿。
不久後讚畫返回,說田地行走艱難,但王增祿還是打算派一個局從南邊包抄,兩個局從驛路助攻,讓騎兵準備協助。
步騎合練次數不少,陳如烈沒有多說,王增祿的打法也沒有問題,田地裡的爛泥路雖然難走,但步兵還是可以行動,騎兵則根本沒有可能,這樣守備營步兵就能從側後威脅流寇,做出包圍墨煙鋪的形勢,逼迫流寇撤退。
很快步兵那邊開始行動,百餘名輕甲的步兵下了驛路,往南邊田野繞去,不時有人摔倒,需要周圍人幫助站起,因為要避開墨煙鋪裡的弓箭射程,步兵需要繞一個大圈,走得又很慢,按速度是絕堵不住騎兵的,但目標是針對騎兵的退路,更多是針對流寇馬兵的心理,墨煙鋪周圍遍布水田,現在又是雨後,如果驛路被截斷,騎兵在爛泥裡絕難逃走。
所以步兵雖然剛剛出發,卻立刻引起了流寇的反應。
陳如烈在遠鏡中看到鋪中的流寇倉促調動,馬兵在狹窄的街道調轉馬頭,有些步卒在堆疊雜物,應當是阻擋追擊的,看樣子是要撤退。
山下一聲喇叭,第二司的步兵開始前進,前排都是重甲長槍,在驛路這種狹窄正麵交戰,能完全壓製騎兵,他們沿著驛路穩步推進,鋪中的紅旗和高照開始移動,當當的鑼聲響個不停,流寇的撤退漸趨混亂。
“流寇守不住了,這麼打才對。”
陳如烈一拉馬頭,“準備追擊。”
漸弱的微雨之中,守備營步兵沿著驛路滾滾向前,在夕陽餘暉照耀下湧入墨煙鋪。
……西邊雲層之下,夕陽的餘暉隻剩下一條縫隙,舊縣橋上擺滿路障,兩頭已經點起火把和燈籠,舊縣河裡水位上漲,但雨勢已經停了。
轟一聲巨響,舊縣橋的東側火光刺眼,一顆鐵彈在暮色中一閃,飛過舊縣河上空,片刻後對麵傳回一陣嘩嘩的水聲,不知道打中了哪塊水田。
“大人你看,這聲響足可傳二十裡,想來可以讓那賊子喪膽了。”
一身戎裝的許自強轉過身來,對著身後一身戎裝的史可法恭敬的道。
原本便黑瘦的史可法此時更顯憔悴,他滿臉焦慮的道,“我大軍被困於酆家店,今日逃返的散兵皆言流賊攻勢凶猛,幾要攻破營寨,這火炮雖能壯聲威,但要退悍賊恐有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