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柱已經回來了,他家的女人和子女估計並未跑多遠,此時也返回了此處,一家人圍著許梁的屍體嚎啕大哭。
小娃子下了馬,在周遭轉了一圈,尋找自己的貴重物品,他在西營久了,被官軍襲擊也不是一次兩次,眼前的一片狼藉早已見慣,走到許梁身邊時,小娃子也是漠然的路過,連看也沒看一眼。
汪大善垂著頭,他偷眼看了看許家,那把柴刀還在許梁身邊,隻是沒有人留意,許梁死在官軍襲擊的時候,當然都認為是官軍殺的,不會想到其他可能。
心頭稍鬆,突然眼前的坑中站起來一個人,汪大善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這斷牆外有三家人,除了他和許家,就是這個姓李的老頭。
這老頭是在麻城才被小娃子擄獲的,隻有單獨一人,乾瘦又沉默,平日西營中不許廝養私下交談,汪大善甚至還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從官軍突襲開始,汪大善一直處於一種不正常的狀態中,根本沒留意到還有這個老頭的存在,甚至沒往那坑裡看一眼
如果老頭一直在坑裡,定然目睹了他殺人奪食的整個過程,也知道他想逃走。
要是被他說出去,不說小娃子長家,許柱就能要了他兩口子的命。
汪大善心亂如麻,隻覺得口乾舌燥,此時二蝗蟲長家騎馬過來,他對著小娃子喊道,“官軍是安慶兵,劉老爺讓趕緊走,到穀城跟八老爺一起。”
“有用的收拾了快走。”小娃子朝著幾個廝養大聲吼道,“一會家丁又來。”
汪大善心神不寧的應了一聲,再抬頭時,李老頭剛好回過頭來,眼神與汪大善接觸,竟然絲毫沒有躲避,老頭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
正月十一日,熊文燦的大旗進入襄陽東門。
龐雨帶著謝召發,在城門見到了陳如烈,從安慶到襄陽一千多裡路程,橫穿了湖廣北部,兩人都是滿臉風塵之色。
陳如烈簡單彙報了騎兵千總部的情況,他們到襄陽後沒能入城,隻能在城外紮營,兩個司彙合之後,可用的人馬也隻有五百,其餘的不是人病就是馬病。
騎兵千總部此次全員出征,九百多人目前減員近五成,中間隻有幾次小型的戰鬥,大部分都是傷病減員。雖然損失頗大,但騎兵仍是不可替代的,無論長途還是短途,都體現出了遠超步兵的機動能力,若是步騎混合,是追不上善於流竄的賊子的。
因為陳如烈的追擊,闖塌天的招安比曆史上晚了十天,他先跑到了棗陽,昨天才正式上表接受招安,熊大人準備將他安置在隨州。
龐雨疲倦的問道,“八賊現在何處?”
“西營在麻城分兩股分彆搶掠糧食,一股往鐘祥,一股往襄陽,八賊老營已至西北的穀城縣,在那裡紮了一個營盤,鐘祥一股似在漢水以西,哨馬未探到任何消息。”
“地圖。”
陳如烈將一張地圖鋪在地上,上麵簡略的標記了道路、城鎮、山脈、河流和橋梁。
以前守備營兵房中,有專門的測繪室,職責就是製造地圖,龐雨自己也不動地圖知識,無法給出技術上的指導,隻是要求道路距離必須明確,鋪舍、城池、河流、橋梁、渡口等必須要有標注,安慶本地的兵要地圖已經製備,目前在製作黃梅、六安等地,比之商人用的天下路程備覽更方便直觀。
但外地的他們基本是兩眼一抹黑,連各地的輿圖都無處尋找,隻能根據天下水陸路程大致畫一下,隻有道路情況而無地形情況,連途中的集市村鎮也全然不知,紮營地都需要騎兵提前一天查探。
好在陳如烈的騎兵到得早,遊騎將襄陽周邊跑了一下,畫了一個略圖,至少比沒有強。
“八賊在穀城哪個位置。”
“北麵的白沙洲。”
穀城的位置在襄陽西北方,漢江在此轉了個彎,白沙洲的北麵和東麵都有河流阻擋。
龐雨指著穀城西麵,“這一片都是山?”
“都是山,從這片山聽說連接四省,流賊每遇不利便往此處跑。”
龐雨皺眉看著地圖,“八賊選的這地方倒有些像安慶,負山臨河,有屏障又有退路,如果要剿滅他,需要渡河之後圍堵西、南兩麵,鐘祥來這一股,必定會駐紮在南麵,以防止被圍。”
旁邊的謝召發低聲道,“八賊既是要招安成了官軍,便要聽熊大人號令,屆時讓他另尋一處駐地,便沒這地利了。”
龐雨搖搖頭,“正式招安之前他都是賊,讚畫房把穀城附近兵要地誌查探清楚,製定突襲和圍剿八賊的作戰計劃,即便不是馬上剿他,也要有備無患,周遭還有哪些賊營。”
“熊大人駐節襄陽,各路官軍都在往此處來,昨日左良玉剛從南陽來,除了八賊和闖塌天,其餘流賊皆逃往了河南。屬下一路追擊時,西營和闖營亦無戰心,與我騎兵一觸即逃,凡抓獲無論老賊廝養,皆說已受招安自稱官軍。”
龐雨抬頭看了看高大的襄陽城牆,這幾日都在飄雪,黑色的牆體顯得既堅固又冷清。
“左良玉這次倒是聽令來了,他是熊大人選的直領兵馬,增兵十二萬,最後還是這些舊營伍。”龐雨搖頭笑笑,“還有哪些兵馬到了。”
“左良玉隻帶了五百騎兵來,這幾日在北門外紮營,還有河南總兵張任學,隻比屬下晚到了兩日,帶了一千步騎,駐紮在東門,這位總兵跟大人一般……”陳如烈抬頭看看龐雨,“是進士棄筆從戎的。”
“進士當總兵?”龐雨驚訝的看著陳如烈,他來大明朝這兩年,對進士的地位早已十分清楚,自然是遠遠超過他這個俊秀子弟的監生。
“還當過禦史,聽聞是他自告奮勇當武官,皇上特地為他增設了河南總兵,屬下也是這幾日聽他營中將官說的。”
龐雨點點頭,以前確實沒有聽過河南總兵這個職位,連左良玉這個總兵官也是占的川軍編製,張任學能讓皇帝為他增設崗位,估計是文武雙全極有能耐的,肯定也已被熊大人劃入麾下。
“還有哪家將官在熊大人麾下?”
陳如烈恭敬的道,“登州鎮的陳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