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觀恭敬的回道,“前麵哨騎有回話,說還有十裡路,今日紮營地是魯橋。”
龐雨把韁繩丟給顏觀,邊走邊揮動雙手,活動起來身體還好受一些,不像馬背上那般冰涼,前後的騎兵隊列裡麵也不時有人揮手。
龐丁也下馬過來跟在他身後低聲道,“少爺,再往北,運河上都是冰,就真沒船了。”“這是個問題。”龐雨皺著眉頭,以前都在水邊作戰,交戰之前都是有選擇的,山東是完全陌生的作戰地區,以前想的是沿著運河作戰,實在不行也上船跑路,但
建奴來的不是時候,徐州以北聽說很多河段已經結冰,漕船是去不了了。
龐雨猶豫片刻後道,“幾月解凍?”
“二三月。”“打不到那個時候,最多到一月初,看來是指望不上,這次就冒險一點不要船了。我相信軍議的結論,建奴搶掠的範圍,我覺得不會太大,應當就是保定和河間。建奴如果要大搶,就必然要分兵。建奴分兵就是弱點。”龐雨把手握起來,“不管他什麼白甲、馬甲、步甲、餘丁,真夷能打仗的總數就那麼多,入關一萬五應相
差不遠,每一旗就是不到兩千真夷戰兵,其他是附加的蒙古人,漢軍,包衣,每旗差不多五六千人吧。”
“少爺你說盧都堂所以不交戰,是在等建奴分兵?”“我們在滁州見過盧軍門領兵作戰,對付流寇砍瓜切菜。建奴雖強一點,但盧都堂這次兵將也多,他帶督標營加三鎮,還有兩個撫標,三萬人上下,光是家丁就不止三千,對付一旗是手到擒來。他在滁州就是厚集並力,一戰破了流寇大軍。”龐雨自信的道,“這次他不用破建奴全軍,隻要重創任何一旗就行。如果我是盧都堂,就不要理會京師那些吵鬨,堅決不與建奴會戰,耐心等待建奴分兵,建奴也必定會分兵,隻有分兵才能擴大搶掠範圍,建奴希望先擊潰入援兵馬免除後顧之憂,他們選擇在京師進行會戰,便於將死傷送出邊去,再輕裝搶劫。但盧都堂定然是識破了建奴圖謀,所以按兵不動,建奴等待了一個月未能如願,他們入關來
懸師入寇,時間不在他們一邊,隻能被迫在未消除威脅的情況下分兵,建奴是在冒險。”
龐丁回頭看看行軍隊列,“所以少爺你選擇此時就進入山東?”龐雨一邊揮手取暖一邊道,“現在建奴往南突入真定,必定要分兵了,我認為盧都堂正在等候時機,甚至可能已經開始攻擊。隻要重創一旗,因為要攜帶傷員,這一旗就不再具備機動和作戰的能力,建奴領兵的統帥不敢再分兵,他們隻能重新集結,力求尋找官軍決戰,這時盧軍門就完全占據主動,大可避入城池,宣大兵馬不必再與建奴會戰,隻要存在就可牽製建奴。清軍不能分兵搶掠,久留還需要麵臨威脅,他們就隻能選擇退出邊牆,此時的建奴一無所得,人困馬乏士氣低落
,盧都堂屆時再帶領宣大精銳追擊,我們趕去德州,就是要趕上這個時候,這是個好時機,棄之可惜。”
“可一旦進了山東,地方上定然就會報去巡撫那裡,巡撫再報上去,兵部就知道咱們了。”龐雨讚許的拍拍龐丁肩膀,“考慮很周全,軍議時讚畫房也提到了,我願意冒這個險,因為收益也大。建奴全然不把我大明軍隊放在眼中,這般深入搶掠簡直是目中無人,這是送給朝廷的良機,若他們在內地戰敗,沒有一人一馬能逃回遼東,一定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建奴將損失大半的戰力……覆滅可能談不上,讓他們損
失慘重還是可能的。”
龐丁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眼下跟車馬河時不同,少爺形勢大好,非要去冒這個險麼?”
龐雨抬頭看了陰沉沉的天空,似乎有些熟悉,無儘雪花簌簌而下,似乎是憑空而來。“要去,不然我為何要作武將。”龐雨長長舒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眼前轉瞬即逝,“究根結底,官軍隻需要一戰,隻需要贏一戰,就可以扭轉遼東形勢。入邊的所謂一旗,其實就是半旗兵馬,盧都堂帶著宣大三鎮,總不會半旗兵馬都拿不下來,定然能夠贏下一陣,隻要建奴開始撤退,軍隊就會到處都是破綻,那時我們
就可以去幫盧都堂了。”
“少爺打的主意,還是跟滁州一般,等盧都堂頂住硬仗。”
“當然,他是都堂兵多,我才多少人,還都是南兵。”龐雨又捂了一把衣領,“這他媽什麼鬼天氣,建奴咋能行軍那麼久,他們不是人怎地。”
剛剛罵完,前方兩名遊騎飛馳而來,龐雨一眼看過去,陳如烈也跟來了,定然是重要消息。三人在龐雨麵前停下,陳如烈匆匆對龐雨彙報道,“騎兵千總部遊騎局回報,在臨清路遇直隸及山東三處塘馬,建奴圍攻高陽、任丘、獻縣,前鋒出現在吳橋、武
定、樂陵一帶,另外真定、廣平往臨清逃去大量百姓,言稱建奴已入真定府。”“不出所料,建奴果然分兵了,保定府、河間府,竟然去了真定府,這個正麵是不是太寬了……建奴前鋒在吳橋?”龐雨愕然看向陳如烈,他記憶力甚好,吳橋這
個地名頗為熟悉。
“大人明鑒,距離德州約三十裡。”
龐雨呆了片刻,“傳遞消息到這裡至少四天,德州旁邊……建奴這麼快?!”陳如烈也有點緊張,他看著龐雨道,“武定州和樂陵,更是山東所轄,建奴的目標怕不止河間府,若是真的從真定府到武定州這麼寬,彙合處不會太近,他們前鋒
行進如此快速,恐怕是向著臨清去的。”龐雨臉色嚴峻,清軍的前鋒在幾天內就到達了德州,而且進入了山東,這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參考流寇的作戰方法,清軍可能是截斷官道防止河間府百姓跑路。但另一種可能,就是清軍並非局限在河間府,目標可能是德州,也可能是臨清,甚至到山東北部搶一圈也可能,如果是這種情況,龐雨就不能繼續行軍,以免
跟清軍的主力迎頭撞上。再有邏輯的猜測,也比不過一條明確的情報,龐雨轉向陳如烈,“傳令儘快到魯橋紮營,不許打任何旗幟,不許跟地方聯絡,取消明日行軍計劃,準許遊騎進入直
隸作戰,儘快確認建奴進軍方向,。”
陳如烈飛快轉身而去,龐雨臉色嚴峻,抬頭向陰雲密布的北方看去,風雪之中一片蒼茫。“建奴終於分兵了,盧都堂,你到底打算何時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