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的聲音問道,“誰家報的?”
“說是王總鎮那邊報的。”有人哼了一聲,“大軍行過蹤跡大著去了,雖是雪蓋著了,掃開細看就知道,官道上的馬糞都往南去的,韃子擄來的人一路走一路死,跟著那些屍體也知道往南,
隻有一路偏西,他當大家都是瞎子嗎?”
隊長聲音冷冷道,“在外邊跑的都不說,你說韃子往南去了,上官就派你去探明白,探明白了就去跟韃子打殺去,到時你自個打殺去。”
那人不說話了,隊長又接著道,“記住了,誰問都說沒見著。”
裡麵安靜了片刻,秦九澤皺皺眉,眉心刀刻般的皺紋更深了,把頭埋了下去。
過了一會之後,許百總的聲音道,“再去找點柴去,一會彆家的再來了啥柴火都沒有,怎生活過這一天去。”
這時外邊一陣哭喊,秦九澤抬頭起來,那哭喊聲從側門進了院中。
秦九澤起身到了回廊外,隻見兩個百姓打扮的人被幾個家丁押著,一進院子就跪在地上拚命磕頭。
“又抓到兩個。”
剛才剃頭的官兵歡叫一聲,起身來到其中一個百姓身邊,一把揪住他頭發,偏來偏去的打量那人的頭顱,不知是不是估算是否好假冒。那人看到鍋中煮的人頭,早已驚恐萬分,全身篩糠一般抖動,口中結結巴巴喊道,“兵……兵爺饒過,小人逃進山裡躲韃子,不該回來擾了兵爺清淨,求兵爺饒命
,小人馬上回山裡去,兵爺,嗚……”眼前的院子中,熊熊燃燒的木頭發出嗶嗶啵啵的脆響,濃煙滾滾而起,家丁仍在死命用鞋底拍打頭發,水珠到處飛舞,兩個被抓來的人聲嘶力竭的哀嚎,求那些
官兵饒過性命,屋頂上的隊友縮成一團,仍不忘探頭下來看熱鬨。
雪花飄落眉毛上,堆起了薄薄的一層,秦九澤兩眼無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口中微微吐出一口白氣,“人活著,不易啊。”
……
十一月二十五日,濟寧州魯橋鎮,所有商戶門板緊閉,
鎮外路口上,一排六門火炮已經揭開炮衣,炮口正對著官道,炮手懷抱著棉布定裝的藥包,槊杆就在腳邊,隨時可以開始裝填。
百餘名鐵甲步兵在火炮後方待命,眾人都在朝官道上張望。龐雨也舉著伸縮遠鏡觀察,前方的官道上人流滾滾,一支沒打旗號的官兵正在行軍,卻不是往北去的,而是往徐州方向,走得匆匆忙忙,帶的東西還不少,有些
騎兵的馬背上還橫放著女子。
陳如烈在旁邊道,“山東總兵倪寵所部,正在撤回徐州。”
莊朝正語調平緩的道,“建奴在北邊,他們為何往南。”
“說是兵部沒調他們勤王,不便違反軍令,還問我們是哪隻官兵。”
讚畫房的塗司隸偏頭看向陳如烈,“陳千總如何答他的?”
“我告訴他們,我們是在鳳督轄區剿賊的客兵,不是去勤王的,是紫微星在徐州劫掠,我們一不小心追擊過界了。”
吳達財在龐雨身邊,他沒有遠鏡,朝前眯眼看了片刻後向龐雨道,“將軍大人,這倪寵定然是得了確信才會扭頭往南跑,建奴可能已經到臨清了。”
周圍有幾個炮手聽到了,轉頭朝這邊偷瞄。
最近幾天濟寧附近的氣氛也開始緊張,沿途的市鎮中的商鋪儘數關閉,人口朝城池或鄉間躲避,如果建奴的目標是臨清,那就未必會停止在臨清。龐雨到臨清隻有幾天的路程,現在不僅不能去德州,也不能去臨清,幾乎一步不敢往前,如果往後退似乎也不妥,兵將心中會產生疑惑,目前隻能逗留在魯橋,
但今天倪寵又鬨出這一幕掉頭逃竄,肯定會影響安慶營的軍心。
龐雨對陳如烈問道,“路上有什麼新消息,遊騎兵有沒有在臨清發現建奴行蹤?”“遊騎兵還沒有回信,還是下官遇見的倪寵一個讚畫說的,說韃子圍攻獻縣,要往臨清來了,但後麵來的人又說是建奴往山東去了,還有一個往南的塘馬,他在路
上聽到傳言,說建奴打臨清之後要從山西出邊去。”
“山西?打了臨清之後從山西走……”
龐雨蹲在地上,幾人圍成一圈看著那個粗糙的地圖,他們的情報十分模糊,根本不知道建奴在何處,目標是哪裡。如果清軍先打臨清,自東向西橫掃,然後從山西出口,確實是一條龐雨此前根本沒有想過的線路,因為入了山西之後就是綿綿大山,道路封閉難行,一字長蛇行
軍,萬一被堵住就難以發揮清軍戰力。清軍自身就有幾萬人,附加大量車架,回程時還要攜帶擄掠的人口,隊列會非常龐大,正常人都不會這麼選擇路線,但兵者詭道,確實會出其不意,龐雨現在也
不敢說清軍不會那樣走。旁聽的龐丁轉頭看看幾人後對龐雨道,“大人,我覺著吧,建奴眼下剛開始搶,能搶的地方太多了,說不定建奴自個都不知道會搶哪裡,探到何處無備就去了,咱
們胡亂猜測,一個不好就跟他們撞上。不如就在這裡等到建奴撤退,他們要撤退出邊,就必定是往北,隻要一個方向,到時就好猜了。”
龐雨讚許的點點頭,“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幾人再商議片刻,仍是不得要領,隻能決定再在魯橋等待一天,陳如烈等返回各自營伍,龐雨等眾人散去,將雙手捂在自己臉上低罵道,“你媽的建奴到底去哪裡,誰給老子一條準確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