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獵戶在一旁聽著,眉頭皺得緊,雖說這位沈公子願意陪他們一起去,可他心中到底是沒底。畢竟這位沈公子看著壯實,還說自己練過武,可聽說大戶人家很多練得是花拳繡腿,看著唬人,實際頂不了什麼用處,指不定到時候遇著危險還會拖累他們。
錢獵戶雖與陳獵戶想法相似,卻又有些不同,身手不好又如何,多個人還能壯個膽不是。
見姝娘又要勸,錢獵戶忙道:“這位公子要去,那便去唄。我打獵十來年了,遇著狼和熊瞎子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公子隻當去玩玩。”
陳獵戶正想說什麼,錢獵戶拉住他,湊近嘀咕道:“姝娘的客人,難得來一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是不是。”
陳獵戶抬頭看了姝娘一眼,又硬生生把喉間的話咽了回去。
兩廂沒了意見,沈重樾站起身問道:“何時走?現在嗎?”
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既無要入深山的緊張憂慮,也無前去遊玩的激動興奮,好像就是去吃頓便飯一樣平靜,看得錢獵戶著實愣了愣。
“要入山,自然要趁早。”錢獵戶笑道,“雖說公子是陪我們去的,可也得帶上家夥啊,公子有趁手的武器沒?”
不等沈重樾回答,小虎子就先喊道:“沈公子帶了一把劍。”
“劍?”錢獵戶皺了皺眉,“但這打獵哪裡有用劍的。”
姝娘在一旁聽他們說著,知沈重樾這趟是鐵了心,非去不可了,“若是弓的話,倒是有一把。”
她轉身進了西屋,不一會兒果真提著一把沉甸甸的弓,拎著箭袋出來。
“呦,這不是你爹生前用的弓嘛。”陳獵戶訝道,“沒想到擱置了這麼些年,姝娘你還保存得那麼好啊。”
“畢竟是我爹的遺物,這弓他已用了十來年了。”姝娘低頭感慨地看了一眼,才將弓遞出去,“弓弦鬆了,奴家年前才拿到鎮上托人調過,公子試試可還能用?”
沈重樾握在手上,粗糲的手指在弓臂上一寸寸拂過,驟然停在弓尾的劃痕處,眸色深了幾分。
這似乎是他五六歲時調皮劃上去的,猶記得周氏當時抓了他,還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兩下,之後更是常拿此說事笑他。
沒想到,隔了十餘年,還能在這裡找到他切切實實生活過的痕跡。
沈重樾向後退了一步,兩腳開立,將弓舉向空中,左手握住弓臂,右手拉弦,做射箭的姿態。
姝娘仰頭看著,竟從沈重樾背光的身影裡瞧出幾分她公爹劉獵戶的影子,不單是高大的身形,連眉目都有些許相似。
她怔愣在原地,隨即覺得荒唐不已,搖搖頭,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定是這日頭灼人,迷了眼,才讓她生了這般錯覺。
看愣神的不止姝娘,還有兩個獵戶。
這弓上雖沒搭箭,可從沈重樾乾淨流暢的動作來看,顯然不是什麼新手,原還有些擔憂的陳獵戶心安了不少,看樣子這位沈公子應是有點功底的,到時候上了山也能少顧忌他幾分。
如今這弓也有了,沈重樾背上箭袋,與姝娘辭彆,剛踏出院子,便聽身後一聲急切的“等等”。
他側身回望,隻見姝娘跑進灶房,出來時懷中抱著一個包袱,“這上了山,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裡頭有幾個蒸好的窩頭,還有一囊袋水,公子留著山上吃。”
她將包袱塞進沈重樾手中,又不放心地囑咐道:“公子沒打過獵,若是遇著猛獸,莫要衝動,可彆想著與它較量,能逃便逃,到底是性命要緊。不單是猛獸,山中還有不少毒蛇蟲蟻,也是要小心的......”
她一說起來便有些止不住,偶一抬頭就撞進沈重樾如漆黑深邃的眼睛裡,他的眸中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靜靜落在姝娘臉上,聽她喋喋不休地講著,沒有一絲不耐。
喉中的聲音一凝,姝娘麵上滾燙,倏然覺得有些彆扭,忙垂下頭去,再開口連舌頭都打結了。
“總,總之,公子要處處當心。”
沈重樾盯著她緋紅的雙頰,唇邊的笑意深了些,“好,我答應小娘子,定會平安回來。”
姝娘應聲,胡亂地點了點頭。
小虎子好熱鬨,說要送他們到村口,也隨著三人一同走了。
姝娘扶著門框往外望,直到幾人的身影看不見了,她仍是站了一會兒。將腳從門外收回來的一刻,她步子一滯,忽得察覺到底是哪裡彆扭。
從前她公爹劉獵戶上山時,她婆婆周氏為他送行,也是這般事無巨細,殷殷囑咐著,每回他們二人就站在這個院門的位置。
方才她和沈公子那場景實在像極......
姝娘咬了咬唇,心緒煩亂,她拾起放在石桌上的籮筐,秀麗的眉眼蹙緊。
她是劉家的媳婦,哪能同旁的男人這麼親近。
看來往後她還得注意些,莫再做出像今日這樣的糊塗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