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兒又抬眸瞧了一眼, 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畢竟生得這般俊朗的男子不多,她不會那麼輕易就給忘了。
可為何這人會在這裡, 他不就是個商人嘛。
王竹兒想象過自己與將軍初見的場景,今日甚至好生裝扮了一番, 希望將軍能一眼就瞧上自己。
可她萬萬沒想到, 這位定國將軍會是自己曾見過的人。
看王竹兒這副表情, 姝娘便知她認出來了, 當初在長平村, 芽兒的喜宴上,兩人是見過的。
“這是王竹兒, 王卓大哥的妹妹。”姝娘介紹道,“今日是特意上門來尋我的。”
沈重樾淡淡看了王竹兒一眼, 他本對這張臉沒什麼太大的印象,可聽姝娘說是王卓的妹妹, 才隱約想起什麼。
不過這場上反應最驚詫的不是王竹兒, 而是跟在沈重樾後頭進來的王卓。
“竹兒!”他蹙眉看著屋內人, “你怎麼在這兒!”
“大哥……”
看到王卓, 王竹兒心下一驚,支吾道:“我, 我在家中閒得無趣,聽說姝娘在這兒, 便想著來找她說說話。”
閒得無趣!
她這話聽在王卓這個親哥哥耳中實在蹩腳, 她整日裡往街上跑, 直到傍晚時分再跟婢女二人提著大小包裹回來,分明忙得緊,倒是不見她有多閒。
王卓肅目看著她道:“彆在這兒胡鬨, 快回家去,還有莫再隨口喊夫人的名字,實在無禮。”
無禮?
王竹兒心下不屑,都是長平村出來的,她姝娘也就相貌比她生得好了那麼一點點,憑什麼就能當將軍夫人,而她連買幾尺的緞子都要扣扣索索的。
見她站著不動,王卓拉了她的手臂就往外扯。覺得教這麼多人看著沒麵兒,王竹兒抽泣了兩下,硬擠出幾滴眼淚來。
“大哥,你彆這樣,你弄疼我了。”她作一副嚶嚶哭泣的模樣惹人生憐,眼神時不時地往後瞟著。
鬨了一會兒,姝娘終忍不住道:“王卓大哥,要不今日你就和竹兒一起回去吧。”
再這麼下去,隻怕還要再鬨上大半天呢。
她方才說完,便聽沈重樾忽得涼聲道:“王卓,你這妹妹倒是有些意思。”
聽沈重樾說到她,王竹兒精神一凜,掙紮的動作都放輕了。
王卓放開王竹兒,拱手道:“家妹不懂事,讓將軍看笑話了。”
王竹兒也跟著幽幽施禮,“將軍恕罪,小女子就是想與姝……夫人敘敘舊,這才胡鬨了些。”
她本有些擔心,可看沈重樾平淡的反應,心下不免鬆了鬆,畢竟在長平村兩人也不過見了一麵,他應當不怎麼記得她。
“敘舊……誰知道呢。”
春桃忍不住在角落裡嘟囔,她聲兒雖不大,但在空曠安靜的屋裡,顯得格外清晰。
王竹兒麵露尷尬,但也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她便委屈道:“春桃,我也不知在村裡時如何惹了你,讓你對我這般有敵意,我確實不善言辭,若有讓你不高興地方,你彆太同我計較。”
沈重樾聽罷忍不住蹙了蹙眉,抬眸看向她,“不善言辭?我怎記得上回見到你時,你的嘴倒是挺伶俐的。”
王竹兒身子一顫,她穩了穩呼吸,“將軍莫不是認錯人了,竹兒今日是頭一次見將軍……”
“哦?”沈重樾的眼神略有些沉寒,卻不與她爭論,隻淡淡道,“那許是我錯認了,我隻隱隱記得當時在長平村,有一個女子說過,我極其看中她的哥哥,就算她哥哥不喜歡也要強送她哥哥一座大宅……不過,奇怪的是,這些事我都沒有做過。”
看著王竹兒愈見蒼白的臉色,沈重樾繼續道:“而且,她野心似乎還不小,有意入我這宅子,做這後院的人……我口中的這個女子應當不是王姑娘你吧。”
姝娘頗有些詫異地看向沈重樾,他並非那種斤斤計較的性子,王竹兒隨口說的這些誇大的話,按理他不會放在心上,可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了口,有些奇怪。
她想得沒錯。
沈重樾確實對王竹兒說的這些話不甚在意,可他在意姝娘,想起王竹兒曾經意圖羞辱姝娘的話,和今日顯而易見的彆有用心,他便不想放過她。
“竹兒你……”
王卓瞠目結舌地看著王竹兒,光是聽著那些話便替她感到羞人,他以為王竹兒也就愛買些珍寶首飾來充場麵,不曾她竟什麼話都敢亂說,甚至借著他的名義在村中如此肆無忌憚。
他忙跪下來請罪,“將軍,是屬下對妹妹教導無方,若有讓將軍不悅的地方,將軍責罰王卓一人便是。”
“起來吧。”沈重樾道,“此事與你無關,將你妹妹帶走。”
王竹兒緊咬著唇,一張臉蒼白如紙,她不想曾經說的那些大話,就這麼被沈重樾點破,在眾人麵前□□裸地被羞辱。
她埋著頭,被王卓帶了出去。
甫一踏出將軍府,王卓正欲斥責她兩句,卻見王竹兒倏然抬頭,怒瞪著他。
“哥,你怎如此不中用,你若爭氣一些,說不定我早就做了哪家的官太太,錦衣玉食了,也不必這般費力來討好秦姝娘這種人,讓她處處壓上一頭。”
王卓怔怔地看著王竹兒,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竹兒,你為何會說這樣的話!”
“我說錯了嗎?”方才被羞辱的怒意似潮水般湧上來,王竹兒發了瘋地高吼道,“我差秦姝娘什麼了,她就是個寡婦,臭寡婦!當初一副貞烈守節的模樣,如今連孩子都有了,指不定是用什麼不要臉的手段勾引了將軍,她……”
她話音未落,隻聽“啪”地一聲,臉被猛然打偏到一側,耳畔“嗡嗡”地響,王竹兒抬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側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卓。
“哥,你怎能打我!”
王卓的掌心同樣疼得厲害,他不想自己的妹妹竟成了這般滿目虛榮,不分是非的模樣。
他強壓下心裡的不忍,眸光堅定道:“京城不適合你,明日,我便送你回長平村去,好好反省反省!”
翌日,王卓同沈重樾告了幾日假,親自將王竹兒送出了幾十裡外後,才返回來。
可沒曾想,那日王竹兒在將軍府門口吼的話,被有心人聽了去,很快姝娘“寡婦”的身份便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在府中待了幾日,見規矩也學得差不多了,姝娘就動身去了趟玉味館。
正是午飯時候,玉味館中人滿為患,姝娘方才坐了一會兒,便見華慶嫣推門進來道:“夫人,廂房有一位貴客,特意托夥計問,我們這兒可否根據病情來定製藥膳。您不在,我也不好明確答她,她已連著來了好幾日了。”
姝娘問:“那貴客是何模樣?”
華慶嫣想了想道,“看衣著打扮,像是哪個高門大戶家的婦人,年紀還挺輕的,不過她頭上戴著幕籬,看不清長相。”
既能連著來好幾日,想必定是十分急切之事,見一見也無妨。
姝娘想了想道,“那你便將她喊來吧。”
“是。”
華慶嫣退下去,沒一會兒又回來,“夫人,那貴客說她的事有些隱秘,不好直接同夫人見麵,希望夫人能撤了下人,再在屋內擺一道屏風,她才好與您說道。”
“什麼事兒啊,還隱秘成這樣。”春桃聽罷,忍不住道。
“想必是真的有不好說的隱情吧。”姝娘對華慶嫣道,“就聽她的,教人搬一道屏風過來。不過我既撤了人,她也隻能一人進來。”
華慶嫣將姝娘的話傳達給了那廂,那廂很快便同意了,待屋內布置完畢,隻聽門扇“吱呀”一聲響。姝娘透過屏風看去,隱隱約約見一個身影用幕籬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等那婦人坐下來,姝娘才道:“我聽說夫人來玉味館,是特意來求藥膳方子的?”
“是。”那婦人答,“隻要能治病,這方子無論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婦人的聲兒裡帶著幾分急切,姝娘不由得問出心中的疑惑,“夫人可有去看過大夫,是吃了藥沒有效果?”
聽到這話,那廂半天沒有動靜,許久才道:“並未去看大夫……”
姝娘蹙了蹙眉,這便有些奇怪了,何病不去看大夫,卻想著法子來求藥膳。
“不知夫人得的是何病?”
對麵沒答。
姝娘頓了頓,又問:“或者,夫人是替誰求的藥?”
那廂依舊沉默不言,隻能隱隱約約看見那婦人低著頭,也不知在糾結些什麼。
姝娘頗有些無奈,這大夫看診還得望聞問切,她一看不見,二摸不著,又如何替她開方子。
“夫人若是不說,我這兒隻怕是不好辦。此處隻有你我二人,您不妨直說便是。”
那婦人猶豫了半晌,終是攥了攥掩在袖中的拳頭,似下定決心般道:“我與我家夫君雖年歲差得大,可婚後十幾年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過得還算舒心,然自去年起,我夫君便開始疏遠我,夜間也不再願意與我同榻了……”
這故事……
實在像極了姝娘曾聽過的男人一朝富貴,另有新歡,便開始嫌棄糟糠之妻,說來肖雲碧不就是被這般拋棄的嘛。
她頓時對這婦人生出幾分同情,“我雖心疼夫人的處境,但……此事我也無能為力。”
“心疼?”那婦人倏然激動道,“不,我並不需人心疼,他未做錯什麼,他也是沒辦法。”
姝娘越發不懂這婦人的心思了,到了這個份上居然還在替她夫君辯解,她抿了抿唇,問道:“夫人到底是為何而來?”
“自然是為求藥了……”那婦人咬了咬牙道,“他並非不願意與我同寢,隻是怕我失望……但我們夫妻十幾年,我早便知道了,他是覺得丟人,不好說出口……”
這話說得太模糊,姝娘仍有些半懂不懂,直到那婦人說道:“我想為他治病,但也知他好顏麵,不能明著端了湯藥給他,前幾日聽說了玉味館的藥膳,才想出了這個法子。我來,就是想問問掌櫃您可有治……治房事不和的法子。”
姝娘愣了愣,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過來,敢情是她誤會了。她雙頰滾燙,耳根紅得快要滴血,幸得隔著屏風,那廂看不出來。
少頃,她才低咳一聲道:“這事兒……我倒是不曾遇著過,恐還得回去查一查醫書,鑽研一番,夫人需得等上幾日。”
聽得此言,婦人感激不已,“那便多謝掌櫃的了。”
她走後,春桃走進來,繞過屏風,見姝娘雙頰緋紅如霞,納罕地問道:“姝娘姐姐,你臉怎麼了?怎這麼紅,莫不是哪裡不舒服?”
“熱,熱的。”姝娘說罷,以手為扇,敷衍地搖了兩下。
熱的?
春桃疑惑不已,西窗開著,眼下又快到中秋了,天氣分明涼快得緊,怎麼會熱呢?
回到將軍府後,姝娘翻了翻架上的幾本醫書後,便去了廚房,命家仆去買了些莬絲子、杜仲、山藥,用來燉雞湯。
春桃和風荷在一旁新奇地看著,她們二人誰也不認識草藥,隻覺得這麼些藥材放下去,定是道好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