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收回目光,她知道或許沈重樾心底深處亦藏著幾分自責,她緩緩牽住他的手,柔聲道:“有些事都不過是命中注定,怪不得誰,可若將軍不曾經曆這些,我便也不會嫁進劉家,興許這一生都不會與將軍遇見。”
沈重樾轉過頭深深看了姝娘一眼。
她說得不錯,上天的安排雖是殘忍,可卻並非一點希望都未給他留,他勾唇笑了笑,反攏住姝娘的手,牢牢握緊。
兩人站在樹下,並肩靜靜地仰望著。
翌日,姝娘天不亮便起,做完早膳才將孩子們喚起來,過了辰時方坐上馬車往東麵的山裡去。
那山陡峭難爬,馬車行至山腳下,沈重樾便將兩個孩子抱下來,敏瑜由沈重樾抱著,敏言則伏在姝娘背上,兩人廢了好大的氣力才上了山。
離他們上回來,已過了整整四年,劉獵戶夫婦的墓依舊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墳塚上的雜草倒是不多,想是小虎子常來清理,可前幾日下了雨,墳前滿是被風吹開的落葉枯枝,淩亂不堪。
沈重樾和姝娘忙將墳塚及周圍都清掃了一番,用清水細細擦去墓碑上的塵土青苔,擺上香燭和瓜果點心後,才將兩個孩子拉來跪下。
望著比四年前更加陳舊的墓碑,沈重樾沉默了許久,才道:“爹,娘,我帶著姝娘和孩子們來看你們了。”
說罷,他隨姝娘一起,跪在墓前,重重磕了兩個頭。
“敏言,敏瑜。”姝娘柔聲道,“這是你們的祖父和祖母,同他們磕頭。”
孩子們滿目茫然,雖心下不明白,但還是乖乖伏下身,照姝娘所說,也笨拙地磕了兩個頭。
磕完了,敏瑜才轉過頭問:“娘,祖父祖母是在這裡麵嗎?”
“嗯。”姝娘點點頭。
“他們是死了嗎?”童言無忌,敏言眨了眨眼,直接問了出來。
“他們很久之前就因生病沒了。”姝娘抿了抿唇,“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若還在世,定會十分疼愛你們。”
兩個孩子懵懂地點點頭,卻並無多大感觸,畢竟他們從未見過劉獵戶夫婦,同姝娘一起燒了一會兒紙錢,兩人便有些跪不住了,姝娘索性對他們道:“去一旁玩兒吧。”
到底還是孩子,聽到“玩”這個字,敏瑜迫不及待拉起敏言的手,高高興興跑到一邊摘花捉蟲去了。
姝娘側過眼,便見沈重樾目不轉睛地盯著墓碑,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麼。他向來少言寡語,今日更是格外沉默。
相對她而言,墓中兩人對於他的意義更加深沉,亦更加令他痛苦。
“將軍可知,爹娘為何要將墓建在這裡?”姝娘倏然道,“分明這裡陡峭難行,且荒寂淒清。”
沈重樾緩緩將頭轉過來,打他頭一回來此便心生疑惑,甚至猜想過他爹娘將長眠之地選在這裡,是因為風水緣故。
姝娘似乎看出他若想,抿唇淺笑道:“是因為將軍你。”
見沈重樾微愣,她將沈重樾拉起來,從山腰上往下眺望。開始時,他隻疑惑地蹙眉,可沒過多久,他眸色微張,難以置信地看向姝娘。
姝娘便知他瞧出來了。
“從這裡能看到進村的唯一一條路。”她緩緩道,“阿爹走的時候,特意囑咐阿娘將他葬在這裡,這樣等你回來的時候,他第一眼就能看見,後來,阿娘臨走前也與我這麼交代……”
沈重樾不曾想,劉獵戶夫婦用自己的後半生,眼巴巴地等著他回來,甚至到死,想的念的依舊是他。
“他們走的時候,可還有說過什麼旁的?”沈重樾低聲問道。
姝娘微微垂眸,很多關於劉獵戶夫婦的事,她始終不忍心告訴沈重樾。
“阿娘臨走前,一直拉著我的手。她讓我莫難過,她要去地下與阿爹團聚了,我該替她高興才是。”姝娘憶起那一幕,聲兒止不住哽咽起來,“她還說她很想你,很想很想,她既盼著在地下見到你,又希望千萬不要遇見……”
沈重樾閉上眼穩了穩呼吸,折身複又在劉獵戶夫婦墓前跪下。
他伸手撫摸著墓碑上的名字,眸中淚光閃爍。近二十年的歲月轉瞬而過,墓中人長眠已久,墓外之人也不複當年的稚童模樣。
索性那些年的等待,終究有了一個好的結果。
許久,才有一道低啞的聲音飄散在風裡。
“爹,娘,阿淮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