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絞著手指,正想問是不是他醒了,她就不用回去了,可還未開口,便見周氏推門端著兩碗清粥進來。
她將碗擱在炕桌上,笑道:“都醒了,正好,喝粥吧。”
姝娘望了望那兩隻碗裡的粥,吞了吞口水,見周氏將劉淮扶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阿淮哥哥,姝娘喂你吃好不好?”
劉淮笑了笑道:“不必了,哥哥自己能吃。”
她咬了咬唇,仍是道:“可姝娘想喂你。”
見她這般堅持,劉淮無奈道:“好,那你喂我吧。”
姝娘這才眉開眼笑,她端起粥,舀了一勺,有模有樣地吹了吹,吹跑了熱氣,再喂到劉淮嘴裡,喂了大抵大半碗後,劉淮搖了搖頭道:“我吃飽了,吃不下了。”
見他這麼說,姝娘低頭看了看碗裡剩下的小半碗粥,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問道:“阿淮哥哥,姝娘有些餓了,這剩下的粥能給姝娘喝嗎?”
劉淮和周氏皆是一愣,周氏柔聲對姝娘道:“姝娘,你的粥在這兒呢,為何要喝阿淮的。”
姝娘轉頭看向另一碗粥,微微張大了眼,表情有些難以置信,“這粥不是嬸嬸的嗎?姝娘也有嗎?”
“自然是給你喝的。”周氏將碗端起來,替掉她手中的碗,“你放心喝便是,若不夠了,鍋裡還有呢。”
見姝娘有些惶恐地端著那粥,周氏頗有些心疼,雖然聽說過秦佃戶夫婦對她不好,但她沒有想到,那麼小的孩子竟怕到連喝碗粥都要這麼小心翼翼。
她抬手摸了摸姝娘的頭,“姝娘,你是我們劉家的福星,往後你想吃什麼隻管同我說,不必那麼怕的。”
“嗯。”姝娘對著周氏粲然而笑,“嬸嬸,你真好!”
不消幾個時辰,劉淮蘇醒的消息就在十裡八鄉迅速傳了開來,有人驚歎這衝喜的靈驗,也有人覺得劉淮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實際撐不了多久。
可他們沒想到,劉淮的身子還偏就一日日好了起來,且恢複得極快,大抵過了十日就能被扶著下地走路了,一月多後更是生龍活虎,雖因常年纏綿病榻,與同齡的孩子相比稍顯矮些,但這段日子養得好,原本瘦弱的身子也比先前強健了許多。
不少人得知此事,都真心為劉獵戶夫婦高興,當然,除了姝娘的爹娘。
因劉淮順利醒過來,他們原本打的如意算盤徹底落了空。可到底不甘心,派人偷偷來打探過幾回,但見劉淮一日好過一日,就知劉家是不可能將姝娘主動送回來了。
這日,姝娘正在院子裡同劉淮玩,便見一張熟悉的麵孔踏進來,她頓時臉色一變,害怕地躲到了劉淮身後。
那人殷切地走近他們,笑嘻嘻道:“姝娘,怎的躲起來啦,這才過了多久,你就不認識我了,我是你水嬸啊。”
姝娘不想理會她,她揪著劉淮的衣裳,縮了縮脖子,企圖將自己小小的身子藏起來,不讓那人看見。她當然認得眼前這個婦人,因她就住在她家隔壁,但這人和她娘一樣,都是會嫌棄她,凶她的壞人。
見姝娘這般,水嬸也不在乎,隻轉而看向劉淮問:“你就是劉獵戶那兒子吧?你爹娘呢?”
劉淮護住姝娘,擰眉看著來人,語氣不悅道:“你是誰,來做什麼?”
他話音未落,周氏和劉獵戶聞聲從屋內出來,水嬸忙上前道:“都在呢,劉大哥,嫂子,我今日剛巧經過長平村,順便啊將姝娘她爹娘囑咐的話帶給你們。”
周氏和劉獵戶對望了一眼,雖然心裡明白這人前來大抵沒什麼好事兒,但畢竟是客,也隻能禮貌地將人領進屋去。
劉淮盯著屋子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低下身道:“姝娘,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你就在這乖乖地玩兒,好不好?”
姝娘聽話地點了點頭,看著劉淮進了屋。
她拿著樹枝在地上胡亂地劃著,時不時抬頭望屋子裡望,頗有些心不在焉。她全然不知水嬸來這裡乾什麼,心底很不安,也很好奇,可屋裡的人說話聲低,她豎著耳朵努力聽,也完全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蹲了好一會兒,姝娘忍不住站起來,悄悄靠近屋內,才走到門口,便聽水嬸道:“......雖說嫁到你們家了,但到底還是個六歲的孩子,這麼小,離不開親生爹娘......”
姝娘雖隻聽到了一句,但登時就明白了水嬸的意思,這是要讓她回家去呢,一想到要回去,姝娘鼻子一酸,雙眼一下就紅了。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去,嬸嬸答應過她的,要是阿淮哥哥好了,就不會讓她回去了,她輕輕抽了抽鼻子,卻聽屋內忽得傳來劉淮的說話聲。
“想把人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聽到這話,姝娘一下懵了,小嘴一扁,幾欲大哭起來,阿淮哥哥這是要趕她走嗎?是討厭嫌棄她了嗎?
她餘光瞥見角落裡的竹簍,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艱難地將那個足有她小半個身子高的竹簍背了起來,邊哭邊從院子裡跑了出去。
她心下篤定了,阿淮哥哥一定是嫌棄她了,嫌棄她每日睡懶覺,嫌棄她愛玩不乾活,嫌棄她吃得多,才會想趕她回去。
姝娘邁著步子往後山的方向去,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劉淮回心轉意。她一定要多拾些柴火,拾滿滿一簍子,然後告訴阿淮哥哥她很有用的,她能乾好多好多的活,以後再也不貪睡了,再也不上桌吃飯,吃他們剩下的就好,不會讓他們多費糧食的。
她費力地爬上山,撿著柴火就往簍子裡丟,很快就裝了半個竹簍,沉甸甸的簍子將她瘦小的身子都給壓彎了。姝娘累得氣喘籲籲,倚著一棵粗壯的大樹正想要坐下來休息一下,卻忽覺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了額頭上,她抬起頭,便見細長的雨滴像針一樣從昏暗的天空中墜落下來。
雨其實並不大,可姝娘卻頓時驚慌起來,她環顧四下,這才發現自己迷了路,在秦家時,她雖然常常進山撿柴,卻沒來過這片山中,對這裡著實陌生得緊,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能看見的隻有眼前長得千篇一律的樹林,和遠處連綿的群山。
她害怕地又想哭,卻硬生生忍住了,她想著或許她的阿淮哥哥也很討厭她哭,為了讓阿淮哥哥喜歡,她往後都不能再哭了。
她循著記憶往山下去,可走了好一陣,依然沒有看見村莊的影子,背後的竹簍沉得她快走不動路,可她又舍不得將竹簍裡的柴禾丟了,因為那樣阿淮哥哥就不會讓她留下了。
雨比方才大了一些,透了她不厚的外衫,風一吹,姝娘冷得打了個哆嗦,心下的著急與害怕驀然在一瞬間爆發,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兒從她臉上滑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孤零零地站在林間,顯得愈發瘦小可憐,似乎被天地拋棄了一般。
也不知哭了多久,姝娘忽覺頭上一暗,一頂鬥笠倏然擋住了落下的雨水。
她紅著眼睛抬起頭,便見劉淮溫柔地衝她一笑。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