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鏢師們把駝馬隊都趕到了馬廄裡,貨物也都安置在了倉房中,在院中找了合適的地方,三三兩兩的坐著。
那十五六歲的少年背著褡褳,拴好了青騾子,在院子中看了一圈兒,最後選擇坐到了韓長暮二人不遠處。
坐下後,抬頭局促不安的衝著二人咧嘴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韓長暮看了少年一眼,有些詫異,這一路上,這少年可從未與他們說過一句話,怎麼這會突然親近起來了。
姚杳衝著遠處一邊說著葷話,一邊喝著燒酒的鏢師們努了努嘴,不懷好意的低低一笑:“人家還是個孩子,跟那些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可說的,離遠點也是對的,好好的清白娃娃,彆再被他們給帶偏了。”
韓長暮被這話說的狠狠一滯。
糟老頭子?
鏢隊裡多半都是三十左右的青壯年,四十往上的屈指可數。
他揉了揉眉心。
三十歲左右的已經是糟老頭子了嗎?
那自己豈不是一條腿已經邁進了糟老頭子的行列中了。
想到這些,他望向姚杳的目光漸深。
姚杳笑了:“公子才剛剛二十,怎麼能是糟老頭呢。”
韓長暮挑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挑唇笑了。
他竟保養的這麼好嗎,年近三十了,看上去竟像是二十的?
姚杳看著韓長暮笑了,低頭撇了撇嘴。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走到姚杳身邊,指著那一人寬的空地,靦腆卻又彬彬有禮的笑道:“姐姐,我叫孟英,可以坐在這裡嗎。”
韓長暮輕咳了一聲,正要冷冰冰的說一句不行,姚杳卻已經急不可耐的拉了少年,坐在她和韓長暮的中間。
她溫和笑道:“走了這一路,你快坐下歇歇吧,我叫姚杳,你可以叫我阿杳姐姐。”
孟英從善如流,脆生生的叫了一聲阿杳姐姐。
這樣識趣的少年人,誰能不喜歡啊。
姚杳笑著與孟英多說了幾句話,卻見他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隻以為他是累著了,並未往彆處多想。
離那一鍋熱騰騰的羊湯出鍋還早著呢,她靠上凹凸不平的斑駁牆壁,慢慢闔上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應當不算太久,姚杳的頭猛然一歪,把她嚇得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累過了頭,打了個小小的盹兒。
身邊沒有說話的聲音,隻有慢慢變得粗重和掙紮的呼吸聲。
姚杳的身邊,隻有孟英這個孩子。
她詫異不已,但是沒有轉頭,隻是用眼風掃了孟英一眼,見他的目光凝聚在不遠處,臉色陰沉的厲害,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目光凝聚之處,那個婦人低垂著頭,一下一下吃力的揉著麵,發絲垂落下來,隨著她的動作輕晃不止。
高大的店主人一邊煮著羊湯,一邊不耐煩的回頭罵幾句婦人。
婦人像是早已對這些習以為常了,除了聽到那一聲聲難聽的斥罵時,身子輕微的抖動一下之外,便再沒有彆的反應了。
那低垂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姚杳從孟英的臉上,看出了痛苦掙紮的神情。
不是感同身受的神情,而是想要奮不顧身衝上去的模樣。
她終於明白了孟英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這裡,是可以清楚看到婦人的地方。
姚杳抿唇,沒有說話,事情不明之前,她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
她慢慢起身,手中拿了塊胡麻餅,走到韓長暮跟前,恭恭敬敬的笑道:“公子,羊湯還得一會兒才能好,您先吃塊餅墊墊吧。”
韓長暮顯然也發現了孟英的異常,不動聲色的往邊上挪了挪,點頭道:“好,坐下一起吃。”
不知道是孟英看的太入神了,還是他根本不在意彆人會不會留意到他,韓長暮二人的動作,絲毫沒有影響到他,他依舊望著婦人,那神情,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少年。
安頓好了一切,李玉山終於可以鬆快鬆快了,他提溜著酒囊走了過來,一屁股栽在韓長暮身邊,又遞給他一隻酒囊,清冽的笑道:“這一路辛苦韓兄了,喝點酒吧,解解乏。”
韓長暮神情溫和的笑著接過來,灌了一口。
這是肅州最好的燒酒,雖然酒香,但喝多了容易醉,他雖也是好酒之人,但他素來極為自律,絕不允許自己宿醉,再好的就,也隻是淺嘗輒止幾口,便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