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暮撲哧一下,噴出一口茶,濺的到處都是,臉色尷尬的咳嗽不止,嗆得他說不出句完整話來。
姚杳卻不肯罷休,繼續戲謔低笑:“公子,其實說起來,您的身份家世,收用個美人,不算什麼的,您彆不好意思啊。”
韓長暮緩了片刻,沉下臉色,一本正經道:“姚參軍,你的差事都辦完了嗎,是最近我給你的臉色太好了,你都敢編排上官了。”
姚杳哽了一下,知道韓長暮這是不好意思了,繼續笑著,卻也不說話了。
她笑個不停,笑的韓長暮心裡直發毛。
他咬牙暗恨,看姚杳這膽大包天的樣子,看來她是不怕他了,這可不行,他遲早要狠狠收拾了這個臭丫頭,讓她知道怕字怎麼寫。
說說笑笑的時候,店主人爬到高高的木梯頂上,往拴在院子上空的繩索上,掛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五色花燈。
天還有些淡淡的陽光,並沒有完全暗下來。
沒有點亮的五彩花燈在晚風裡搖曳,恍若漫天燦爛餘暉墜落了下來。
姚杳望著花燈笑了:“店主人,這不年不節的,掛花燈做什麼。”
店主人站在高高的木梯頂端,正在院子正中掛上一隻最大的牡丹花狀的花燈,回頭朗聲笑道:“明日就是重陽了,掛點花燈,熱鬨熱鬨。”
姚杳詫異笑道:“重陽節不應該是登高遠眺的嗎,元宵才要掛花燈的啊。”
店主人嗬嗬笑道:“貴客不知道,咱們這個地方,這個時氣,山上冷了,光禿禿的沒什麼看頭,山頂上說不定還下雪了,所以啊,咱們這家家戶戶,中秋也掛燈,重陽也掛燈,除夕也掛燈,元宵更是要掛燈了,圖個熱鬨喜氣。”
姚杳笑眯眯的哦了一聲。
逢節日就掛燈,這不就跟她前世那些商家們,逢節日就搞購物節,連光棍節都生生過成了購物節,是一個套路嗎?
都是圖個熱鬨喜氣,過節嘛,不花點錢,手閒著多難受不是。
姚杳走到院子裡,抬著頭看燈,陽光穿透薄薄的花燈,五彩斑斕的落在她的臉龐,她的神情有幾分迷離。
長安城中每年元宵節,也有燈會,也比這些要美輪美奐許多。
但她從沒有機會仔細看過,再華美也是枉然,都不如現下這安安靜靜的賞燈來的實在。
“等天黑了,這些花燈點燃了,才更好看。”韓長暮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姚杳身後,也仰頭看燈。
劍南道每年也有燈會,也是格外的盛大壯觀。
但他不喜歡在人山人海中擠著,更不喜歡那種極致的熱鬨之後的長久蕭瑟。
姚杳被那把冷冷清清的嗓子嚇了一跳,慌忙轉身,她的個子在姑娘中算是高挑的,但也才剛剛到韓長暮的肩頭。
她仰著頭,一看韓長暮那張冷臉,她就心慌,磕磕巴巴的笑道:“公,公子,您怎麼神出鬼沒的,嚇我一跳。”
韓長暮麵無表情的淡淡道:“是你走神了。”
姚杳撇了撇嘴,覺得渾身發冷,還是上樓去看孟慧捯飭成什麼樣了。
用暮食的時候,韓長暮狀若無意的安排孟慧和姚杳同住一屋。
就算孟慧不敢輕易逃走,但他也不得不防。
孟慧隻愣了一下,便屈身稱是。
姚杳吃的連頭都沒抬,這是她的本分,沒什麼可詫異和拒絕的。
這時節,天黑的格外早,姚杳倒是想跟孟慧多說幾句,套一套她的情況,可孟慧自從情急之下給姚杳遞了字條,卻被她拒絕了之後,就成了個悶葫蘆,問十句能答上一句便是好的了。
姚杳沒有再多說什麼,熄了燭火,讓孟慧睡在炕裡,她躺在了外頭,一抬頭,就看到黑漆漆的天色。
今夜的月色很好,月華沒有蒙塵,泛著淡淡冷白的光,浸染了小小的破敗胡店,一磚一瓦像染了清冷秋霜。
奔波了這麼多日子,終於撥開雲霧,初見了一些端倪,姚杳心神放鬆,很快便睡著了。
子時剛過,更夫慢慢走過街巷。
散落在深幽天幕上的雲翳,突然飛快的凝聚起來,遮住了月色星芒。
有輕微的風聲急促的掠過空落落的院子,韓長暮陡然醒了過來,抬頭望向窗外。
靜悄悄的院子裡沒有人,也沒有風,高懸在院落上空的花燈黯然無色,一動不動。
方才那尖利的疾風是從何而來的。
韓長暮一下子就坐起身來,看到不遠處突然升騰起點點明亮的火化,在夜空中爆散開來。
他吃了一驚,急匆匆的開門出去,聽到隔壁門響,姚杳竟也衣裳齊整的出來,望向火花迸裂之處。
顧辰幾個人都紛紛出來了,眼看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起了火,轉瞬間便火光衝天,正好將他們容身的這個胡店圍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