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一臉深意的笑了笑:“韓大人有所不知,這沈家娘子可不是尋常的小娘子,聽說是從前在宮裡當差的宮女,到了年紀放出宮嫁人,見識氣度都比尋常的小娘子高上一籌,而這王大人的正頭娘子前些年過世了,他之前是在涇陽縣做縣令的,任上頗有政績,破獲了一樁勾結吐蕃,禍亂地方的案子,三年考績評了個上上,年前回京述職,升任了禮部郎中。”
韓長暮一聽這王真是從涇陽縣來的,且做的是涇陽縣令,立刻想起了顧大郎和李二娘,正是從涇陽縣逃出來的,而縣衙捉拿他們的罪名,正是勾結吐蕃,不禁心中一凜,多問了幾句:“涇陽縣令是從七品,禮部郎中是從五品,這王大人升遷的著實驚人啊。”
陳賢笑的更加意猶未儘了:“那是當然了,這王大人的親叔叔,正是掖庭的掌事內監,而他又得了禮部尚書宋大人的青眼,升遷一事上,我等自然望塵莫及了。”
韓長暮微微點頭,理清楚了這其中的關竅。
王真是掖庭掌事內監的親侄子,派出去追殺顧大郎的一行人中,恰好有掖庭的人,而宋英的二兒子宋懷德正是五年前那樁案子的當事之人,這王真又恰好是下令捉拿顧大郎的縣令。
這一切都未免太巧了些了,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多半都是人力所為。
他慢慢的沉了臉色,轉頭掠了一眼正在和沈家娘子說笑的王真,心中有了定計。
瑟瑟樓裡那片池塘裡的爛泥凍的實在是結實了,內衛們廢了一整的功夫,也才挖了淺淺的一層。
正午時分的陽光有些暖意,照在池塘裡,爛泥有了融化的跡象。
何振福叉著腰站在岸邊,看著滿池狼藉,招呼了眾多內衛一聲:“先來用午食吧,等泥化一化再挖。”
姚杳備好了熱水,內衛們洗乾淨滿手滿臉的汙泥,一人端起一碗羊肉餺飥,呼嚕呼嚕的吃起來,個個都吃的滿頭大汗,白霧繚繞。
趁著正午的陽光好,爛泥化得快,內衛們飛快的用完了午食,又扛起了鍬,跳進齊腰深的爛泥裡,繼續往下挖。
爛泥紛飛,衰草密布的岸邊已經堆滿了深色的泥濘。
又挖了片刻,有個內衛手上的鍬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悶悶的“當啷”一聲,內衛的臉色一變,大聲疾呼:“何總旗,有東西,下麵有東西。”
何振福大喜過望,喊道:“快,快,都去那個地方挖。”
內衛們頓時呼啦呼啦的從泥裡聚攏過去,有些走的太快,踉踉蹌蹌的險些摔倒。
姚杳看了那個地方一眼,微微蹙眉,沒有湊到近前,反倒飛身躍上了屋脊,站在最高處瞭望池塘。
內衛們聚攏的那個地方,赫然正是池塘的正中間,她下意識的環顧四周,瑟瑟樓算是西市中比較高的位置,站在這個屋脊上,赫然可以看到整個西市。
她迎風而立,明亮的日頭已經有些偏移了,沒有懸掛在天空的正中間了,可是一線線淡白色的陽光還是明亮照眼,細細密密的輕塵在陽光中流轉,看的十分分明。
突然有風聲落在耳畔,她沒有回頭,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是抽了抽鼻尖兒,嘁了一聲:“大人吃了不少的水盆羊肉,我們卻在這裡聞爛泥腥氣。”
韓長暮抬手問了問衣袖,微微蹙眉:“羊肉的味道這麼大嗎?”
姚杳挑眉:“不大,是卑職對吃的格外敏感。”
韓長暮提起食盒兒,在姚杳麵前晃了晃,淡淡道:“給你帶了沈家酒肆的水盆羊肉,嘗嘗?”
姚杳挑眉:“還是算了,吃獨食不是我的作風。”
韓長暮笑了笑,沒有強求,望著姚杳瞭望的方向,微微蹙眉,淡淡相問:“你在看什麼。”
姚杳眯了眯眼,聲音有幾分飄忽不定:“大人看看這西市,這長安城,不覺得奇怪嗎?”
韓長暮站起來,迎風遠眺,長安城一百零八坊星羅棋布,廊簷屋脊如潮湧層層疊疊遞向遠方。
他在屋脊上轉了個身,衣袂被風吹的卷了起來,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高高的宮牆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深邃,映入他的眼簾。
他突然低語:“瑟瑟樓在長安城裡的位置,赫然就是你昨夜給我的陣法圖裡的陣眼的位置,隻是,那陣法圖是瑟瑟樓裡的陣法,不知長安城裡,還有沒有同樣的陣法。”
姚杳坐在屋脊上,望向平康坊的方向,沉沉開口:“若瑟瑟樓裡是個小陣法,而整個長安城是個大陣法,按照那陣法圖,一共該有兩個陣眼,其中一處是瑟瑟樓的位置,而另一處,應該在平康坊,隻是平康坊裡花樓眾多,還有不少宅邸,不知陣眼會選在何處。”
韓長暮眯了眯眼,淡薄道:“那就一處處的找。”
正說著話,池塘裡發出喧嘩驚呼,夾雜著深深的驚恐之意,二人齊齊望去,隻見一塊塊巨大的冰塊從爛泥裡露出了端倪,冰塊外頭還掛著零星的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