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從齊客嘴裡聽見“朋友”倆字是一件挺新奇的事。

在沈問津的認知裡,這人一向冷淡,沒見他和誰有過來往密切的聯絡,也沒見他主動提過什麼人。

沈問津說不太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像是因窺見了齊客的另一麵而有些小興奮,又像是因他“朋友”的特殊性而有些淡淡的吃味。

“我認識麼?”他靜了會兒,接著問。

“應該……不認識?”齊客說,“力羊max,曾經鬼畜區的,現在轉幕後了。”

“你倆咋認識的?”

“他算是我的……領路人。想聽具體的,之後和你講。”

沈問津“噢”了一聲。

老度也正是在這時候氣喘籲籲地舉著相機跑回來,邊跑邊笑,看著有點顛。

“你看看你養出來的。”沈問津把方才的話題拋下了,自然地朝齊客挑了一下眉,“傳出去,大家就要說,鬆下客無良老板迫害員工,員工因工作壓力太大瘋了。”

“這不能怪齊哥。”老度即便喘著氣,手依然很穩,掌心的相機一動不動,  “大學的時候遇到了些事……這個有點複雜,之後再講。我偶爾會打把遊戲來發泄一下。”

於是彈幕就有一些人在猜是不是齊客。

他“嗯”了一下,聽著齊客用他那淡漠低沉而四平八穩的聲線娓娓道來了些許過往:

有人繼續問:“可是現在十一點了,他睡你家?”

齊客話音落下,車子恰好拐進了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倆人一塊兒上樓,坐進了線上提前取過號的餐廳。

力羊max直播做鬼畜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沈問津的思緒在沉寂中又開始飄,四處晃了會兒,最終定在了即將要見麵的那位兄台身上。

木質香裹著那幾個字繾綣地飄過來,沈問津不自覺想抬起手撚耳朵,顧及到鏡頭又放下了。

他在鏡頭前跟著群眾一塊兒粲然大笑,內心卻在泛嘀咕。

他從沒聽人在齊客麵前用這種語氣說過話。

沈問津摸了一下鼻子,略有不滿:“昨天還和我說有空跟我講具體的,今天就我催一句你動一下,跟我多想知道似的。嗬,我就不問了,你愛說不說。”

齊客:……

沈問津一愣,茶就已經自動添上了。

齊客看他一眼,沒勉強,拉開車門坐上了駕駛座。

他聽見齊客說:“明天算賬。”

“打遊戲認識的。”

但是乍一聽這四個字,總感覺這人憋著什麼大招似的。

而至於力羊max和齊客的交集……

那時的齊客應是大四,剛做博主兩三年,知名度雖高,但還沒登頂喜音。

齊客點了一下頭,說行。

這話一出口,沈問津便後悔了,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齊客從上大學到工作的那幾年,近乎完全消失在了他的人生裡,他聽著那些完全陌生的字眼,會想:啊,他的過往原來是這樣的。

有人問:“齊客為啥在你家啊。”

“喲,你這大忙人終於肯賞臉見我了。”力羊一屁股坐到了齊客對麵,給自己滿上了一杯茶,“我來上海半個月,約了你半個月,不是我說,故宮的票才提前一周約呢。”

“我那時候急需一筆錢,力羊說可以借我,看我挺有潛力,賺錢後還他就行。我就這麼走上了視頻博主的道路。最開始是遊戲區的,後來招聘團隊,各個區漸漸都有了涉獵。”

齊客認命地拖著步子朝外走,走到沈問津身旁時,輕輕說了幾個字。

反正齊客看上去是挺意外的,不知是不是因為沈問津對於力羊那過分關注的態度。他直視前方,不知在想什麼,靜了會兒,才說:“嗯。”

他們倆關係真的很好。沈問津想。

算賬?算什麼賬?

齊客:……

七點整,大夥兒準時下班。費列萊心心念念剛買的遊戲,正想拉著沈問津一塊兒玩,轉頭就見沈問津跟著老板往反方向走。

“嗯。”齊客沒解釋。

車子停下來等紅燈,一片落葉啪地砸到了車窗上。齊客不動聲色地睨他一眼,目光又轉到了那片黃葉的脈絡裡,沉默片刻後,突然問:“你真不想知道?”

餐桌共有兩排椅子,倆人坐在了同一側。力羊max不過三五分鐘也到場了,彼此問好相見。

昨天還不知道力羊max是誰,今天就知道倆人咋認識的,這沒私下裡偷偷地把功課做足,鬼信。

“還想聽更具體的,回家說。飯店到了。”

這一嘀咕,就嘀咕到了第二天晚上。

氛圍特彆融洽,隻是沈問津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心情複雜。

他其實大概明白齊客的意思。無非就是自己坑了他,他要討點說法回來。

他漫不經心地拆了筷子,又想伸手去拿茶壺,卻見齊客已經自然地把茶壺拎了起來,問他:“喝茶麼?”

齊客驅車駛上了高價,驀聽身側人問:“你和力羊max關係很好麼?”

回憶收束,沈問津站到了汽車副駕駛的門旁。他正準備拉開門往裡坐,便看見齊客在旁邊垂著眼站了會兒,忽然抬起頭問:

此後的時間裡,基本是力羊說,齊客偶爾接一句,沈問津坐在旁邊當忠實的聽眾。

沈問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想開車麼?”

齊客乾巴巴地“哈”了兩聲,就聽沈問津接著說:“快到飯點了,肘子呢,快端上來!”

“嗯。”齊客說,“我倆漸漸熟了,某天我偶然得知了他喜音博主的身份。他說我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也可以來喜音試試看。”

“你朋友?”費列萊問,“青州的麼?”

力羊說:“他大學就在我城市,周末來我家玩。”

“嗯。”他把著方向盤應了句,“挺好的。”

“你倆乾啥去?”他嘟嘟囔囔地問,“約會呢。”

沈問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問津早已在網上搜索過力羊max的信息。兩三年前的力羊max算是鬼畜區扛把子,隻是近年來淡出了大眾視野,轉為了幕後音樂製作人。

前半路無言。

從力羊嘴裡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眾人愈發好奇。

“媽呀是誒。”沈問津衝著齊客豎起大拇指,“你這一招偷梁換柱是真高。”

“遊戲裡認識了一個網友,節奏挺合拍。”

門框邊又冒出了一頭小卷毛的第二個腦袋:“快去做飯!”

他倆要去見的正是力羊max。

“現在的老板變成向哥了,視頻發出去,挨罵的就是向哥。”

沈問津被口水嗆到了,莫名一陣心虛,連咳了好幾聲,倒是齊客回答說:“去見我一朋友。”

既而道:“那就是我想說。你……賞臉聽一下?”

“是啊。”力羊說,“家裡兩米的大床肯定比學校一米都不到的鋪子睡得舒服吧。”

沈問津搜到了一段直播切片——

“就是力羊max?”沈問津問。

“我?”沈問津連連擺手說,“這會兒晚高峰,讓我開車,你得先把保險公司的電話翻出來備著。”

木子在此時也衝到了門旁:“既然齊哥現在不是老板,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使喚了。快去做飯!”

“我聽說……你們是遊戲裡認識的?”

接著是第三個:“快去做飯!”

由於力羊的直播從不露臉,觀眾無法得知來人的長相,但聲音聽去好像有點耳熟。

“你倆咋認識的?”

沈問津攥著麵子不讓它掉到地上,口是心非地說:“你自己的私事,我為啥想知道?”

聲音很低很輕,在隔絕了戶外一切喧囂的車廂內顯得更為明晰了一點。

有點恍然大悟,又有點不知所措。

恍然大悟是因為,他終於知道了齊客是怎麼在短短的幾年間登頂喜音的——靠的不過是日以繼夜地學習工作,犧牲睡眠時間剪視頻拉商單。

天賦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努力。

而不知所措是因為……他發覺自己好像融入不太進他倆的氛圍。以至於他因為這個很難受。

情緒來得莫名其妙,沈問津分析了許久,終於從墨水袋兒裡揪出了一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

他在吃醋。

即便等他回家後,醋意也沒有怎麼緩解。

沈問津沒在齊客麵前表現出來,甚至為了佯裝自然,還拎著洗漱用品去蹭他的浴室。

隻是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他即刻就撐不住了,忍無可忍地掏出手機,給常洛飛微信。

沈問津:有件事困擾我好多天了。

沈問津:你先前說的對朋友的占有欲,是什麼一種情況?

第87章 開竅

常洛秒回:啥情況哥。

沈問津剛往屏幕上戳了幾個字,對麵忽抖來了一個語音電話,嚇得他差點把手機丟掉。

這種事肯定不能打電話講!萬一有人在外邊聽見怎麼辦?!

沈問津果斷摁下掛斷鍵,無視常洛飛來的一連串問號,堅定地說:“打字說。”

常洛應好。

沈問津還是不太放心,來了一長串前搖:你保證不和彆人講,保證刪完就毀滅連天記錄,保證聽過就當沒聽。

常洛:我發誓,要是和彆人講了我明天就死。

沈問津:你這個不夠有誠意。你發誓要是講了你接下來十年賺不到錢。

常洛:草,什麼話值得這樣的驚天大毒誓,我好奇死。我發誓。

沈問津癱在椅子上,兩腿一蹬,雙眼一閉,不管不顧地往屏幕上敲漢字。

沈問津:我感覺我對齊客的占有欲太強了。

沈問津:啥情況啊這是。

常洛:哦?具體講講?

沈問津:今天他帶我見了他一朋友,我很吃味。

對麵靜了會兒,大概在消化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問:他對他朋友很好?

沈問津想了一陣:倒也不是,嗐,主要是他倆認識挺久了,很熟。  眼看著對麵的狗頭軍師就要撂挑子不乾了,沈問津趕緊穩定軍心。

沈問津:不是想象不出來,就是……有點彆扭。

“哥你咋了?”旁邊的費列萊嚇了一跳,“你這一晚沒睡?”

常洛:哥你好好說話。

沈問津:方法挺好挺有效,就是對於當事人來說挺傷身。

常洛:我家狗都沒睡。

沈問津看得點了一下頭,後知後覺對麵看不見,於是打了個“好”過去。

沈問津一愣。

可是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他其實一直在明裡暗裡享受著這份親近,又順其自然甚至是順水推舟,把齊客推到了自己領地裡分量挺沉的位置。

常洛:你不對勁。

沈問津:……啥問題。

常洛:……看他對美女更感興趣還是帥哥更感興趣。

沈問津:不醋了,沒事了。再見。

大概是當局者迷。

常洛:要不然……你這會兒去實踐一下?

沈問津:你說我是追一下再放棄,還是直接放棄?

常洛:有多親切?

不用照鏡子他都能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肯定熟透了。

沈問津看著“彆急”倆字倒急起來了,懶得慢吞吞聽故事,直接語音轉文字地發過去一句話:跳過故事,直接講結論。

常洛:啥咋辦?

他又問:咋追?

常洛:我感覺你對於齊哥的吃醋……像是對於crush的。

對啊,自己看過偶像劇也演過偶像劇啊,這些不就是偶像劇裡常見的喜歡的表現麼?自己怎麼會覺察不到。【流金夢遊】

沈問津:睡了。

大概是老板從未計較,甚至隱隱有些縱容的行徑,讓他的行為舉止愈發肆無忌憚。

常洛:這就開始虐狗了?!

他細細回想了和齊客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相處,發現常洛說的不無道理。自己在齊客麵前甚是囂張,到後來說話幾乎是毫無顧忌,高興的時候就明火執仗地指使人,懊惱的時候也夾槍帶棒地懟上幾句。

常洛來了個仰臥起坐:?

常洛:你是不是和他呆一塊兒就挺開心?

常洛:完蛋,哥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墜入愛河了。

沈問津覺得追人之旅還沒開始就要失敗了。

常洛:哥我說了你彆急。

對麵還在興奮地給他出謀劃策,沈問津卻因敗在了第一步而有些意興闌珊。

常洛:再見。

沈問津不死心: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呢?

常洛:除非哥你能馬上不喜歡他,移情彆戀一下。

沈問津翻來覆去一晚上,終於接受了“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可能有點難追的人”這一事實,第二天頂著偌大的黑眼圈前去上班。

沈問津:……好像是。

沈問津言簡意賅:谘詢費。

常洛:我超哥,這你都想象不出來?

然後下一秒,他很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齊客暗戀者的身份:喝到神智不清,那得喝多少啊,我舍不得。

常洛:第一步,先確定對麵的性取向。

沈問津想起了自己好幾次的跳腳經曆:……嗯。

常洛:我就多餘教你。

沈問津瞳孔地震,忘了敲字,半天後才說:你這是什麼話?!

常洛:這麼早?

都說人經曆人生重大轉折,嘗遍大悲大喜後往往會很平靜。沈問津認清了“自己喜歡齊客”這一事實,看著對麵發來的奇形怪狀的這一段話,內心毫無波瀾,甚至當起了情感導師,當場點評起了策略的優劣。

常洛:你是不是在他麵前時常會感覺很彆扭,有時候也會很心虛?

常洛發來一個[看透你了]的表情包,並配文:你是不是在他麵前經常心跳加速?

沈問津:早睡早起身體好。

沈問津:你看看齊客那比冰櫃還凍人的臉,像是能產生感情的樣子麼?

他乾脆把手機丟上床,抱著腦袋在地下緩了一會兒。

沈問津想說“怎麼不對勁了,真沒事,就是最近工作壓力大,現在也快調節好了”,但是他癱在椅子裡單手打字,手速沒有常洛雙管齊下的快,便眼見著常洛又發來了一條內容。

常洛:不是真親,就是假裝親一下,近距離接觸一下呢?

沈問津:我咋假裝親?我拽人領子直接湊上去?然後被人誤認為神經病?

……接吻?!

當局者迷四個字出口的時候,屏幕對麵也恰巧來了新消息。

常洛:說實話,我感覺你和他說話語氣也挺親切的。

他在心裡把這些話顛來倒去念了三四回,得出了結論——

常洛:好嘞哥,我開門見山了。

常洛:……草。

常洛:你這個情況倒不像是我先前對於朋友的那種吃醋。

常洛還真思考起來了,片刻後分析得頭頭是道。

沈問津: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種想象和他有親密接觸就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

沈問津:我從沒見人和他用那麼親切的語氣說過話。

沈問津:咱們的小常洛最能乾了。

……和齊客接吻?!

常洛:想象一下和他接吻……是惡心還是開心?

常洛:我建議你追一下,雖然齊哥看起來挺難追,但是不試一下就真的什麼機會也沒有了。

沈問津:咋確定?

他的心情即刻好了起來,發過去幾個字。

常洛麻溜地滾了,沈問津對著屏幕怔了會兒,包了個紅包過去。

常洛:我知道了!你把人灌醉!在人神智不清的時候試探一下,他醒來後啥都忘了,自然也不會記得你做過什麼。

常洛:看來你已經認清自己了。

他此前一直以為,大概是因著老鄉兼高中同桌這眾人皆知的雙重身份,讓他們倆多了一個親近的理由。

沈問津:嗯。

常洛:草。哥。那你可能是沒實踐過。

沈問津:好像是這樣。

沈問津:彆呀,你走了,我就不知道該咋辦了[可憐][可憐]

常洛: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的?感情淡漠者都長情。

常洛:我的殺手鐧,你聽了彆急。

沈問津:滾。

常洛:但據你所說你前小半輩子都沒喜歡過誰,感覺放下感情可能對你來說更困難一點。

常洛:咋了哥,不明白啥叫cursh麼?就是暗戀的人。

沈問津看懵了,把揣在袖子裡的另一隻手拿出來,飛速戳了一排問號過去。

沈問津:好的。就是想問……下一步咋辦?

常洛:我這兒有個故事,你想聽嗎?

沈問津悶頭把手機撈回來,硬邦邦敲字:不知道。

常洛:還有一個問題,你要是回答“是”,那百分之二十就能被填上了。

被晾在一旁的常洛眼見地有點急,床鋪上的手機連著震了好幾下。

因為“對美女更感興趣還是帥哥更感興趣”這個命題在齊客身上根本不成立,“yes or no”他隻會選擇“or”。

沈問津:不是,我知道crush是啥意思,但是你這結論有點太離譜了吧?!

常洛大概在想對策,有一陣沒有說話。沈問津昂頭看著天花板,越想越覺得常洛說得有道理。

鬆下客其他成員在老板麵前從不會這樣。

沈問津瞪大了眼,猛地從椅子上彈射起來,攥著手機說不出話,隻覺得有團火從後脖頸一路往上燒到了耳根。

沈問津:……好像也是。【流金夢遊】

常洛:誒等等。

“不是。”沈問津頗有些有氣無力,“昨晚有點事,耽擱了。”

“你這……”費列萊欲言又止了會兒,還是說,“你要不跟老板請個假,回去歇一歇吧。”

沈問津困得有些神經衰弱,聽不得“老板”倆字,從椅子上騰地彈射起來,一迭聲說“我不困”:“你年紀輕輕,飯可以亂吃,話不好亂說的。”

費列萊瞪著眼,從抽屜裡掏出一把鏡子放到他麵前:“你自己瞅瞅,你的黑眼圈深得能直接去成都動物園當熊貓。”

“那挺好。”沈問津頗有些生無可戀地重新癱上椅子,“你把我送去吧,在裡邊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想。”

費列萊有些納罕,拖著椅子湊過去:“咋啦,有啥心事?”

“沒。”沈問津蔫噠噠地隨口謅了個理由,“可能是昨天和齊哥去見他那朋友,聊得有點久,太興奮了,沒睡好。”

費列萊拖長聲音“噢”了一聲,尾音七拐八扭地繞了好幾道彎。沈問津還沒明白過來這聲是什麼意思,但直覺不對,想拽住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秒,費列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座椅上彈射起來,直接彈射到了齊客辦公室。

“齊哥!”他大喊,“沈問津說昨晚沒睡好是因為你!”

剛衝到辦公室門口準備亡羊補牢的沈問津:???

第88章 心動

沈問津覺得此幕可以列入自己人生前半輩子以來最社死的場景之一,恨不能當即跪下來給費列萊磕一個。

事實證明,人的心理接受能力比自己預想的要強。

沈問津此刻已經能很好地代入“齊客的暗戀者”這個身份,甚至因著知曉了前些日子彆扭的由來,不再疑神疑鬼,整個人放鬆了不少。

事實又證明,不管人有多放鬆,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該緊張還是得緊張。

他麵不改色地把費列萊推到一邊,正打算信口謅一段話,對上齊客探究的目光時,仍舊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心虛。

好在演員的基本素養挽救了他。他摸了下鼻子,垂著眼說:“我跟費列萊講的是昨天和你那朋友吃飯,有點興奮,睡不著覺。這人不著調地瞎傳話。”

他能感受到齊客的眸光在他倆人間轉了一個來回,而後定在了自己臉上。

費列萊興奮地縮在旁邊看熱鬨,很想衝在吃瓜第一線。但大概是怕因胡說八道被打,他權衡片刻後,仍是在沈問津的怒瞪中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幫倆人把門帶上了。

偌大的辦公室登時隻剩了他們倆。

沈問津懶洋洋撐著桌角,垂落在地上,想撂下一句“沒事了,我繼續回去工作”就告辭離開找費列萊算賬。剛開口說了個“我”,就聽齊客幾乎和他同時吐  其實並非他執拗,實在是這周的事情有點多——

“你這周挺忙……”

……草。

但常洛敏銳地捕捉到了,又爆出一聲國罵:“沈問津!你再秀,我就掛了!”

“也就這點工作量,還成。”齊客道,“還是說……你瞧不起我?”

齊客的眼微微眯了一下。

等他再次回過神來時,耳畔“沙沙”的聲音停下了,那隻手拎著填完的假條懟到了自己眼前。

齊客大概是被他說服了,壓在桌子上的手拿開了,連帶著一塊兒被順走的還有那張假條。

“猜不著。”沈問津歎了一口氣,“困得腦子轉不動。”

齊客似是相信了自己的胡說八道,很輕地從喉嚨裡悶出一聲“嗯”,接著又問:“把他微信推給你?”

不知是因為那隻手,還是齊客理所當然而又斬釘截鐵的語氣。

沈問津歎了口氣,補充道:“白天睡夠了,晚上又睡不著,這不是惡性循環麼?點杯咖啡撐著算了。”

他撈起手機查看消息,見最新的微信是常洛發來的。

但那點不虞隻是浮光掠影的一瞬,快到沈問津追著那絲情緒細細看過去的時候,就見齊客已經恢複了慣常的、麵無表情的樣子。

“那啥,力羊挺帥的嘛。”他說,“然後我其實也挺想試試看做鬼畜的,你們聊的內容我也挺感興趣的,多重因素加持,興奮一點,挺正常。”

齊客:冰箱裡有吃的,自己熱一下。

“工作沒做完。”

常洛:哥,今兒咋樣,有啥進展沒有?

“我真服了,工作重要還是身體重要啊。”費列萊不由分說地再一次從椅子上彈射起來,正準備二進宮和皇帝麵談,一扭頭,卻見皇帝正朝這邊走過來。

自己挖的坑,哭著跪著也得填。沈問津腦子飛速運轉,旋即眼也不眨地胡謅。

沈問津的生日正是在這周六。由於鬆下客眾人每逢生日都要直播,老板便給他們調了個休,這周連著工作到周六,下個禮拜一休息。

“哥你在想啥呢。”常洛說,“咋不吭聲了?”

沈問津按著錄音鍵,懶洋洋飛過去一條語音:“很可惜,今天睡了一天,什麼進展也沒有。”

“草,哥。”常洛扯著嗓子說,“為啥我老板天天壓榨我讓我無償加班,你老板還給你備飯?你是我們無產階級的叛徒!”

醒來時已饑腸轆轆,肚子和微信一塊兒唱交響曲。

沈問津就這麼收拾東西回了家,一覺睡到下午。

更彆提這期視頻的剪輯難度還挺大。

常洛飛速抖來一個語音電話。此刻家裡一個人沒有,安全得很,沈問津放心大膽地接了起來。

冰箱裡放著一個食盒,沈問津打開一瞧,是一葷一素兩個菜加一份米飯,都是自己愛吃的。

“你這就沒意思了。”費列萊一把拍上他的肩,“猜猜猜猜。”

“給你過目一下。”齊客沉聲說,“現在,回去休息。”

上邊的筆劃很草,特彆是簽名一欄。“沈問津”三個字和自己慣常的字跡完全不同,筆鋒淩厲,結構卻很舒展。

……但這種“老子很牛,天塌下來我撐”的態度——

聽聽,語氣很冷,說出來的話卻很炸。他邊搖邊想。

“沒事。”沈問津邊往外走邊道,“我剛睡醒,午飯沒吃,他給我發消息說冰箱裡有吃的,讓我熱一下。”

沈問津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你先說。”沈問津道。

“津哥你這半天鼠標點下來,軌道上的素材沒任何變化,感情你鼠標是點著玩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剪視頻前得先點一百次鼠標做一下法。”費列萊笑道,“不說這個了,你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就不好奇是啥?”

麵前的手骨節分明,青筋由於用力微微暴起,青筋之外是過分晃眼的白,看得沈問津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

沈問津此時已經摸到了廚房,拉開冰箱門往裡看。

這種反差好可愛。

果然是錯覺。

齊客點了一下頭,把被打斷的話補全了。

“你回去休息。”他直截了當地把假條拍到沈問津桌子上,“填一下。”

皇帝過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批評倆重臣上班摸魚,而是直接把其中一位發配了。

對麵見這邊半天不說話,有點急,喊了兩聲“哥”,把沈問津喊回了魂。

心跳的厲害。

沈問津終於舍得從屏幕裡抬起頭,瞥他一眼,說:“周六不就知道了麼。”

他們倆又都是一頓。

了個“你”出來。

“哥,你咋這樣。”對麵的小青年恨鐵不成鋼,“你這麼懈怠,猴年馬月才能追到?!”

沈問津一心二用,騰出手去翻彆的消息,就看見置頂一欄明晃晃掛著個小紅點,方才被自己掠了過去。

“沒辦法,人品好。”沈問津的語氣頗有些無賴,還有些自己難以察覺的暗爽。

費列萊於是把“生日禮物”這個話題拋下了,略顯擔憂地問:“沒事吧津哥,我說啥來著,回去躺躺。”

齊客看起來冰冷淡漠,但接觸之後就會發現,他挺細致周到,挺會照顧人。

沈問津追人的心蠢蠢欲動,但此刻顯然並不是什麼好時機。他的理智回歸,呆了三秒,說:“視頻怎麼辦?”

沈問津的心跳漏了一拍,顧不上回答常洛的問題,捏著手機跑去了廚房。

“啊?”沈問津懵了幾息,既而連連擺手說,“不用,我有啥問題想請教他的話,通過你谘詢一下就行。”

這期視頻融入了商單,得預留出和甲方對接的時間;鬆下客主賬號的視頻庫存告急,得趕著多拍一點素材;周三被翠蔓兒預約了聯動,周四去青蘋幼苗基地,周六得直播,一周幾乎滿滿當當。

“我剪。”齊客蹙了一下眉,“這期視頻挺難,還是我來。”

真的很令人心動。

自己要剪一周的視頻到他嘴裡就變成了“這點工作量”,人比人氣死人。

“從一個人的字中可以看出他的性格”這個說法挺神的。沈問津想。

糊弄成功,沈問津在齊客看不出情緒的目光中低調離開,精神鬆懈下來,癱上座位。他麵不改色地點著鼠標,被小卷毛推了一下也不轉頭,毫無起伏地說:“咋了,沒看我在工作麼?”

“你說……你和力羊吃飯太興奮了?”他問。

飄忽的思緒又被拉回來,他搖搖頭說:“視頻得剪,這周任務重。”

似乎……有些不虞。

對麵詭異地安靜了一陣,而後爆發出一聲尖銳爆鳴。

“為什麼?”

沈問津硬著頭皮“嗯”了一聲。

沈問津一麵迷迷糊糊地想著自己的嘴皮子似乎更進一籌,一麵揉著太陽穴,掏出手機點外賣。

他剛給屏幕解了鎖,卻看見臉旁伸過來一隻手,鼻尖晃過了一陣似有若無的木質香。

沈問津愣怔一瞬,陡然清醒片刻,下意識往旁邊讓了一下,便見那隻手一刻不停地往前伸去,最後伸到了桌上放著的筆筒裡,挑了挑,隨手撈了一隻簽字筆出來。

他把飯菜倒進盤裡放進微波爐,這才漫不經心地接了常洛的話,隻是接話的內容頗有些答非所問:“他備的都是我喜歡的,他好貼心。”

常洛:……

常洛沒回答,片刻後,聽筒裡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嘟”。

沈問津微蹙眉頭想了會兒,覺得確實有點傷小朋友的心了,於是再次包了個紅包過去。

常洛:?

沈問津:精神損失費。

這回常洛很有骨氣地沒要,十秒後回過來一個語音條:“你傷透了我!彆想再挽回我了!你還跟我說你在追他?你分明就是在秀恩愛!”

沈問津改打字:並沒有。齊客對身邊人都很好。

常洛:是麼?

沈問津:騙你是小狗。

沈問津:所以……這種是不是比較難追?

常洛:嗐,沒事,說不定因為看起來難追,大家都不去追,所以反倒比較好追。

常洛:追人不過幾點,我發你一篇文章,你看看。

第89章 追人

沈問津眼睜睜地看著一條名為“如何讓男人三秒內迅速淪陷”的推送被發了過來。

標題太誇張,看著有點不靠譜。

沈問津低頭敲著屏幕:你哪兒找來的?

常洛:我同事編的,據說超級好使。

管他呢,好使就行。

沈問津手指微頓,點了進去。

推送裡說,追一個男人隻需三步。

第一步,直接去要聯係方式,表情純情一點。

第二步,加了聯係方式後,沒事就約出來玩,吃飯看電影做手工啥都行。

第三步,假如對方每次都赴約,那八成也對你有意思,可以試著偷偷牽手、靠肩膀什麼的。假如對麵喜歡你,就會起反應。

沈問津蹙著眉看完,有點不信。

“這就是你說的超好使的攻略?”他摁著語音鍵懶洋洋地說,“這不就是最普通的追人方式嘛。”

常洛:是啊。

常洛:但是管用。

常洛: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情不都是這麼來的麼?  常洛:反正你試試嘛,又不虧。

費列萊抱著腦袋沉思。大概是人一傷感就會開始回憶往昔,他靜了會兒,忽然念起了當初的大學時光。

“我和她是在選修課認識的,上了兩節課後有個分組活動,她說和我一組,來加我微信。”

料碗整完,倆人點菜。

“你什麼想法?複合麼?”

“嗯。”

……草。

“高什麼?”費列萊沒聽懂。

“她當初怎麼追的你,你就有樣學樣地追她唄。”沈問津說,“放心大膽地追,隻要是誤會總能消除的。她都給你打電話了,說明還有轉圜的餘地。”

“嗯。”

“怎麼去?”

“就我大學談了一初戀麼。”他說,“今晚打電話來說想我了。”

沈問津覺得自己先前不該質疑方法的普遍性和管用程度。方法普通,說明用的人多;用的人多,說明它管用!

“謔,還不睡呢。”小卷毛坐在小狗板凳上愣神,見他進來,也不站起來,就這麼直愣愣朝外看,末了歎了口氣,“唉,相逢何必曾相識呐。”

費列萊被他說服了,悠悠一聲長歎,在夜風裡歎出了孤舟嫠婦的架勢。

他聽著聽著就把費列萊所說的帶入了常洛下午發來的那條推送裡,結果挖掘出了一個感天動地的發現——

“選修課結束後,她以感謝我在分組作業中的付出為由,約我出來吃飯。”

沈問津:……草,沒注意這茬兒。

齊客:……

沈問津覺得這句話很有甲方的腔調,遂笑道:“你就給這麼點信息,那假如我搞來的東西你不愛吃,可彆怪我。

沈問津拍了拍他的肩,作寬慰狀,一麵問:“啥誤會?”

“嗯。”

“你這……”沈問津笑道,“怎麼還挺像狗血電視劇的劇情?”

“喜寓火鍋。”

明天和翠蔓兒錄完聯動視頻後,晚飯時間應該有一小陣空。

“沒啥,不過就是誤以為我出軌什麼的。”費列萊抹了一把臉,抬頭問他,“你說我咋追啊,她一門心思認定我就是出軌了,咋說都不信。”

齊客:“……行。”

線上已然取過號,倆人時間掐得剛剛好,在外頭等了一兩分鐘就輪到了他們。

“行吧。”費列萊撐著膝蓋站起來,“也隻能這麼試試看了。”

“你開車。”

他衝著費列萊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費列萊的經曆和推送裡竟然一模一樣!

“你忘了我哪兒來的?”沈問津笑道,“我們那個圈子比你想的還要玩得花,我啥沒見過啊,這麼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

他說:“辣一點,你看著搞。”

“我當然想複合啊,分手一年,滿腦子還都是她。”

“草。彆說了。”費列萊耷拉著腦袋,“真的麻了,那種誤會情節也能讓我碰上。”

沈問津“嘶”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戀愛腦。”

“真的?”費列萊保持懷疑。

他緩了一陣呼吸,好容易把心跳壓下去了,泰然自若地指著煮熟的牛肉說:“這個味道不錯。”

“你不信我?”沈問津見齊客沒有反應,有些急,慫恿他說,“真的還行,你嘗嘗。”

沈問津雖然沒談過戀愛,但自認對於感情方麵竅竅皆通,“沒意識到自己對於齊客的喜歡”這一事算是當局者迷、馬失前蹄,於是自信開口:“怎麼,看不起我?我啥都明白。”

沈問津:“環保出行。”

齊客終於拿起筷子蘸了一點,表情悲壯得像是戰場上即將用肉身去堵槍眼的士兵。不過他微微蹙起的起的眉心又很快被撫平了,點點頭說:“確實還行。”

齊客好細致。

他蹲累了,站起來,扒著欄杆吹風,過了會兒,轉頭說:“看來你前任挺難追。”

沈問津很自然地征用了費列萊前女友的理由:“感謝你在我視頻中的付出。”

沈問津光“嗯”是因為他聽愣了。

人一旦有了信心,睡得好吃得香,沈問津一夜酣眠,第二天醒來時隻覺精力無比充沛,連帶著工作效率都高了許多,拍完和翠蔓兒的聯動視頻後還抽空剪了小半段視頻,轉眼便來到了傍晚。

常洛這句話飛來的時候,微波爐裡的飯也恰好熱完。沈問津帶著隔熱手套把它拿出來,看見了對麵發來的結論。

“嗯。”

“嗯。”

齊客靜了靜。

這一吹風,就碰上了同去陽台思考人生的費列萊。

沈問津:“你這啥表情?放心,吃不死,我嘗過了,還行。”

而待一車的食材上桌後,放眼望去都是自己愛吃的,沈問津的心率驟然加速了一些。

沈問津:行。

“選修課上我們一起排練節目,還挺默契的。”

“咋了萊哥?有心事啊。”沈問津在他身邊蹲下來,兼職起了心靈導師,“和兄弟講講。”

“再後來約我出來做手工。”

齊客的目光似乎有點一言難儘,沈問津沒看懂。但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齊客的眼闔了一下,轉瞬又恢複了慣常的麵無表情的樣子。

沈問津決定把人約出去吃飯。

通過和費列萊的這次夜聊,沈問津信心大增。

“去哪兒吃?”

齊客:……

“那有啥難的,郎有情妾有意,直接複合唄。”

齊客去搞小料,問沈問津要什麼。沈問津想起原是自己請客,把到嘴邊的“麻醬,謝了”咽了回去,舌頭一轉說:“你坐著,我去搞。你要啥?”

費列萊扭頭看他,眸中倒映出了對麵樓還沒熄滅的孤燈。

當他向齊客發出共進晚餐的邀請後,老板的視線從他臉上轉到了大理石桌麵上,靜了會兒,問:“為什麼。”

“你請我吃飯,我開車?”

好愛。

看了一陣,他搖搖頭:“你還是太單純。”

齊客“嗯”了一聲。

“說你前任追你的方法高。”沈問津說,“所以你也照著這個法子追她唄,約她出來吃飯看電影啥的,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既然是請客,便是客人先點。

晚上接過齊客整理完的素材,他又一次勤勤懇懇乾到了深夜,許是想到明天的約會計劃,精神亢奮,試圖跑去陽台吹風冷靜。

“草,彆逗我了,沒看哥們兒現在正鬱悶呢麼。”費列萊繼續說,“你說我咋追她啊。”

“你?”費列萊轉過頭,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搖搖腦袋說,“你不行,你沒感情經曆,不會明白的。”

“嗯。”

沈問津“嗬”了一聲。

沈問津不負所望,挖來了一碗看不出組成的紅棕色醬料,往齊客麵前一擱。

“再再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聯係方式已經加上了,第一步掠過。

“確實。”費列萊歎了一口氣,“她敢愛敢恨,當初追的我,後來因為誤會分手了。雖然我一再解釋是誤會,但她還是毅然決然地走了。以我對她的了解,她這一通電話想表達的不是‘我想你了’,而是‘我看看你死沒死,來搞一下你心態’。”

“草,你彆光嗯啊。”費列萊並不滿足於傾聽者單一的反饋,像是鼓勵剛開始學走路的幼兒般鼓勵他再多說點什麼出來,“評價一下唄。”

沈問津硬著頭皮“嗯”了一聲,也覺得好像確實有點不像話,又改口說:“要不然咱坐地鐵去?火鍋店離地鐵口挺近的。”

“後來又約我出來看電影。”

“你還沒吃。”

“看起來就好吃。”

“嗯。”

沈問津在心裡暗自吐槽這都是些什麼沒營養的話,腦子飛速運轉,好容易找到了另一個話題。

“老板你今天下午那一波遊戲操作太帥了。”他說,“真的牛,要不然老板怎麼是老板呢。”

齊客繼續“嗯”了一聲。

仍舊沒下文了。

沈問津沒調動起來氣氛,頗有些沮喪,想著安安靜靜吃完這頓算了,失敗乃成功之母,待他回去細細研究一下說話的藝術,下回約會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

卻不想齊客突然開了口。

四周很嘈雜,齊客一貫低沉的聲音放得響了一些,清晰入耳,又不至於響到能被隔壁桌聽見。

這種私人的、隱蔽的感覺令沈問津心裡漏了一拍。

他聽見齊客問:“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哪類?”

第90章 惶恐

沈問津垂著的睫毛顫了顫,抬起眼,對了一下齊客的視線,又很快地把目光挪開。

旁邊有小朋友端著料碗走過來又走過去,他聽著那一頭的喧笑,忽然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緩了一陣,他自知方才的行止看起來有些倉皇,遂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說:“怎麼的,把我想那麼壞?單純想感謝一下你都不行?”

齊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抓起布巾擦了一下手,才道:“行。”

“所以你多吃一點。”沈問津接著說,“我請客,你必須吃完。”

“這又是什麼道理?”齊客問。

“咱做自媒體的,要起到榜樣帶頭作用。”沈問津說,“要光盤行動!”

齊客再次定定看了他一眼,這回沈問津看懂了他的眼神。

齊客在說:沒鏡頭,不用搞節目效果。

“唉。”沈問津歎了一口氣,夾起一根黃瓜絲,嚼了嚼咽下去,“感覺生活和工作有點分不開。”

“最近太累了麼?”齊客撈了片牛肉放到他碗裡,“累的話休息幾天。”

沈問津此前一直以為自己那反常的行為舉止是因為壓力太大,但自從認清對於齊客的感情後,他反倒沒有那麼心累了。

茅塞頓開的那晚,他翻來覆去到了不知幾時,隻記得隱隱看見了天邊的光透  [嗚嗚嗚謝謝津渡!津渡真的彌補了鬆下客缺失的一些畫麵,從之前的vlog到這期的滿足願望,把鬆下客的日常串聯起來展示給我們看,真的無敵!]

以齊客的腦回路,估計自己衝到他麵前直愣愣地說“我喜歡你”,他都會以為自己是被工作折磨得發瘋了。

好兄弟間說這話很正常,齊客應該不會往那方麵去想。

思來想去,不過是依賴成習慣。

或許是因著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可憐,接下來的進餐時間裡,齊客一直不停地給他夾了許多菜,大概算是一種變相的安慰。

抑或是……還有些許失望,無聲無息地、沉甸甸地被壓在最底下。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想緩一會兒再說“哪有”,忽聽齊客接著道:“你最近工作壓力確實太大了。不是說讓我幫你麼?這周休假,下周接著上班。”

常洛: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但這注定是癡心妄想了。齊客要是真能喜歡自己,他第二天直接去體育中心買彩票。

“嗯?”

剪視頻依賴他,吃飯依賴他,被鬼嚇著時依賴他,閒的無聊時還是依賴他。

他其實挺想知道齊客知道“自己喜歡他”後究竟會作何反應,但想也不會是什麼積極的態度。

沈問津:洛子!我今晚約他出去吃飯了!

齊客不說話,須臾,遞過來一張假條。

“什麼?”

沒事。沈問津想。

“這不是有你幫我呢麼。”

“咋了,怕我工作效率低,影響你賺錢?”沈問津開了個玩笑。

除非……他對自己,也有那麼一絲絲的感情。

沈問津心滿意足,肚子撐得圓了一圈,回房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敲開軍師的小窗,和他彙報情況。

常洛秒回:孺子可教也!有啥進展麼?

“押低了。”向之接話說,“我押八百萬。”

數據比所有人預想得都要好,二十分鐘後,在線人數飆到了三萬,四十分鐘後又足足翻了一倍,並穩定了一段時間。

沈問津想了會兒:周六我生日,晚上再請他吃飯!

……“工作壓力”真是口好鍋,敲不爛的那種。

說話說半截是齊客的常態,沈問津沒深究,或者說即便深究了也沒究出很什麼來,索性爽快地道了再見,溜回家補覺。

所以……好像沒啥好緊張的。

沈問津來前已經做過功課,追人講究的就是一個臉皮要厚。既然齊客輕易覺察不了,那自己說點略微過分的話,應當也無傷大雅。

“希望你能早點調整好狀態。”他道,“彆……”

“工作壓力大。”

“會幫你。”齊客說。

“反正我的賬號上沒有過有八萬人同時在線。”小新道。

沈問津把假條往那邊推,一麵豎著耳朵等他的下文,卻半天沒等來後半句。

不過沒事,不管某人看起來多冷,總得試著追一追。

沈問津的心跳錯了幾拍。

他沒敢抬頭去瞅齊客的表情,遂盯著碗裡的牛肉數紋理,片刻後,果聽見了一聲沉沉的“嗯”。

他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這次是真的壓力大。”

彎著腰三下五除二填完,他正準備把假條遞回去,忽聽齊客敲了兩下桌麵,沉聲說了一句話。

所以累麼?

沈問津:……沒了。

熱氣蒸騰出翻滾著的湯麵,他的目光就隱在那片朦朧的霧氣裡。片刻後,他才說:“你最近不對勁。”

齊客搖了搖頭,不吭聲了。

沈問津鬆了一口氣,也不知內心是“他沒察覺”的欣喜更多一些,還是“果然如此”的明悟更多一些。

“我什麼時候沒承認過?”沈問津掩唇打了個哈欠,“就是之前的壓力和這兩天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周一直連軸轉,感覺根本停不下來。”

周遭的聲音儘數消失,他幾乎能聽見從嗓子眼裡迸出來的“噗通”聲。

“彆什麼?”他好奇地催道。

費列萊摩拳擦掌:“我先押個五百萬播放。”

進了窗簾縫,聽見大門“嘎吱”響了一聲。

沈問津愣了幾息,壓住砰然的心跳,才從他的手裡把紙抽出來。

他提溜著筷子把牛肉揀起來:“其實還好。”

齊客是個體麵人,不論什麼事都不會鬨得很難堪,估計也就是不動聲色地慢慢疏遠。

常洛歎了一口氣:行,雖然不是非常完美,但好歹算是邁出第一步了。

僅僅兩三個小時,播放量便奔百萬而去,評論數也是大幾千上萬,看得費列萊直咋舌:“除了鬆下客人那個主賬號,咱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數據了?”

[又好笑又溫馨的,我又笑又哭,我媽還以為我瘋了]

沈問津定了心,含混地應了一聲“可能吧”,繼續信口胡謅:“不用,壓力這種東西,不是靠休假就能消除掉的。”

沈問津隻覺得自己像是在坐過山車,那顆心在空中翻騰三百六十度後忽又落了地。

[鬆下客氛圍好好啊,真的絕了!]

沈問津歎了口氣:“習慣就好了。”

萬一……真中彩票了呢?

周六中午,視頻準時上線,評論區一片叫好聲。

他於是道了聲謝,又問:“那你會一直幫我麼?”

“沒。”齊客低聲道,“當我沒說。”

“那怎麼辦?”齊客問。

下午四點開始生日直播,此刻距離直播還有挺長一段空擋,大家夥兒聚一塊兒看這期視頻的數據。

不成想齊客卻沒回答,而是微眯著眼看他。

一點也不累。更累的地方已經有人幫忙扛著了。

[嗚嗚嗚嗚嗚誰懂最後大家一塊兒做飯那個畫麵的含金量!我真的有種提前過大年的感覺,大家一起包餃砸!]

常洛:[棒]

[嗚嗚,這一期視頻看得我好感動,鬆下客就是一家人!]

沈問津站在齊客座位旁邊,和他一塊兒翹首以盼甲方的回複。得到“沒問題,很不錯”六個字的時候,倆人俱鬆了一口氣,沈問津險些當場飆淚。

齊客一聲不吭地關閉微信小窗,片刻後,忽然開口:“你承認了。”

陽光從窗外斜斜射進來,他暴露在光照下的指節並沒有被暖光浸染,仍舊泛著冷調的白。

其實自從沈問津的視頻數據穩定下來後,鬆下客其他成員對於他數據的關注度便沒有此前那麼高了。隻是這期視頻所有人都出了鏡,眾人便不免多在意一些。

這句話近乎脫口而出,說得他自己愣了一下,既而心跳加速,端起水杯,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小口。

周四晚上,沈問津通了半個宵,好容易把視頻剪了出來。由於這回的剪輯難度比較大,視頻需要改的地方比較多,齊客花了半天時間緊趕慢趕修正完,才傳給甲方看。

他在迷迷糊糊睡去前,也曾捫心自問過為什麼會喜歡上那人。

常洛:行啊,你開竅了!

而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沈問津:就……聊天聊得挺開心?

常洛:彆的呢?

“我就說你天生吃得了這碗飯吧。”木子繞過來,拍拍沈問津的肩,“你每次都謙虛。”

沈問津笑著說:“不是謙虛,而是事實。”

“你又來。”木子撇撇嘴,“我看你這回還能怎麼說。”

“生活區的播放量基礎本來就比其他區的高一點,再加上這回是全員出鏡,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實在是每個人都很厲害,才能有這樣的效果。我不敢居功。”

而等到三點半,準備開播的時候,沈問津看著已然飆到快兩百萬的視頻播放數據,心有點慌。

這期視頻自己最多隻是貢獻了一個點子——剪輯被齊客大刀闊斧地改了,改得幾乎看不出原樣;節目效果也大多是鬆下客其他人貢獻的;由於時間緊湊,就連字幕都是幾個人一塊兒加的,可以說自己的付出連百分之二十都不到。

可是其餘幾人連聯合投稿都沒掛上去。

不敢居功。

甚至有點惶恐。

他抿唇回神,聽見費列萊遠遠地站在桌邊喊他,說要送他禮物。

用力閉了一下眼,他把雜念拋掉了,正準備笑著遊過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耳熟的、冷淡的嗓音——

齊客站在辦公室門口,沉聲說:“津渡,你來一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