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時將緊要的事情說明白了, 就沒有再多攪擾貴妃。從辰景宮中離開時,貴妃卻送了她極厚的禮。
其中大多的東西,顧燕時並不能一眼看出價值幾何, 卻有一隻翡翠雕成的孔雀,通體翠綠, 一看就價值不菲。
她原就是來托貴妃幫忙的,自不敢收這樣的禮。貴妃卻要她一定收下, 跟她說:“太妃若不收,後頭的事情怕就不好辦了。”
顧燕時聞言,隻得照單全收。
回到欣雲苑, 她讓陶成將貴妃所贈之物仔仔細細地記檔收好。飲茶小歇了一會兒, 玉骨入了殿:“太妃。”
玉骨福身, 垂眸稟道:“宮裡又出了些事,人人都在說。奴婢想著, 得說給太妃聽聽。”
顧燕時神色緊了緊,點頭:“你說。”
“淑妃夫人病了。”玉骨輕聲道,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突然高燒不退。還有就是……”
玉骨言及此處,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早朝上又爭起來了。徐禦史說……陛下雖矢口否認,他卻有人證。”
“什麼人證?”顧燕時咬唇, “莫不是買通了宮人?”
“那倒沒有。”玉骨搖頭,“是徐禦史的親妹妹康徐氏,前陣子花朝也隨駕去了萬和林。康徐氏說……說她看見陛下與太妃前後腳進的澹蕩樓……”
玉骨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隨著壓下去,看都不敢看顧燕時一眼:“康徐氏是徐老丞相的女兒, 夫家乃永國公,門楣極高, 又有誥命在身。她出來說話,很有分量……”
顧燕時的呼吸滯了滯,心底的不安湧得又烈了一陣。
蘭月見她臉色不好,忙斥玉骨:“說這些做什麼!橫豎也不是太妃能左右的,沒的讓人聽了心煩,快退下!”
“諾……”玉骨有些委屈,低著頭,福身告退。
顧燕時緩了一息,在玉骨退出門前向蘭月道:“你彆說她了。我若不知情,心裡更害怕。”
“姑娘放寬心。”玉骨聲音和軟下來,輕輕一喟,“這麼些日子了,奴婢瞧陛下心中也不是全然沒有您,總要為您擋一擋的。”
顧燕時低著頭,沒說話。
她一點都沒覺得蘇曜心裡有她。但蘭月說得對,蘇曜應是會為她擋一擋的,她可以放寬心。
因為,貴妃也這樣說。
她不大信得過蘇曜,卻莫名覺得貴妃可靠。貴妃說他擋得住,聽來也並非在誆她。
而若他能擋住朝堂紛爭,她就可以安心籌謀自己的事情了。
顧燕時斟酌半晌,沉了口氣:“蘭月,我去見齊太嬪,你彆跟著我了,我很快就回來。”
“好……”蘭月應得有些遲疑,看一看她的神色,終是沒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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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裡,朝臣們為了聖譽爭得不可開交。
早朝硬生生拖到臨近晌午才散,蘇曜在群臣的恭送聲中步出殿門,走向紫宸殿,姿態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這幫腐儒,真沒勁。
若不是貴妃不便到宣政殿,他大概立時便會讓她來懟她爹。
蘇曜心底揶揄著,無奈地咂著嘴。
煩心事太多,要讓小母妃陪他用個膳才好。
這思緒剛在腦海中一過,餘光卻見一道黑影落在紫宸殿門前。蘇曜心覺掃興,麵無表情地走上去,打量他兩眼:“林城啊,都快午時了。”
林城一聽便知他又想嘲笑他白日裡穿夜行衣,卻沒心思說笑:“出事了。”
蘇曜眉心一跳,笑意旋即散去。
他邁進殿門:“進來說。”
林城頷首,君臣二人先後入殿,宮人們皆儘退出。蘇曜落座,林城一喟:“幾日前在舊都抓了三個人,當是有些用的,臣便命他們將人押來京中。為穩妥起見,皆是分開押解。但頭一個人一出城門便遭了暗殺;第二個押出來的派了足足兩個百戶所押送,途經傾山,又在山穀中遭了埋伏,兩個百戶所隻剩了三個人。逃回來的人說,對方足有四五百人,且下手極為陰狠,招招致命。”
蘇曜沉息:“還有一個呢?”
“尚在舊都。”林城道,“這是難得的線索,必要嚴審。但對方勢力之大難以摸清,臣也不能為了押此一人,將整個無蹤衛都派過去。”
“那就讓舊都那邊先審。”蘇曜淡聲,“他們如此不遺餘力的滅口,可見這三人著實有用,先撬開他的嘴。”
“諾。”林城一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此番是臣失職了。”
蘇曜搖頭:“按他們一貫的手段,本不會讓你抓到活口,你能抓到已屬不易,不必自責。”
林城沒有理會這番安撫:“臣想再親自去趟舊都。”
“不行。”蘇曜淡聲,下頜微抬,“你若將命搭上,這些事朕還能交給誰辦?好好在京中待著。”
林城咬牙,無聲地僵持了半晌,隻得應下:“臣遵旨。”
語畢他便告退,蘇曜倚向椅背,闔上眼睛,恍惚又聽到皇長兄在說:“不是真要你報仇,是這樣說對你好,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嘖。
也不知皇長兄若在天有靈看到他在這樣認認真真地報仇,會不會生氣啊?
但生氣又能怎樣。
有本事他下凡來揍他,他倒巴不得。
蘇曜咂一咂嘴,自顧自地笑。候立在外的宮人們見林城告退,就入了殿來,張慶生揖道:“陛下,貴妃夫人求見。”
蘇曜無聲地點了下頭,張慶生身邊的小宦官忙出去請貴妃進來。
貴妃入殿,福了福,蘇曜直言:“聽說了?”
“聽說了。”貴妃神情冷淡,“倒沒想到,姑母也變得和父親一樣笨了,真是近墨者黑。”
蘇曜失笑,貴妃又說:“臣妾會即刻放出消息,讓京中儘知那日原是臣妾邀靜太妃去澹蕩樓中小坐,陛下不知情,才先靜太妃一步去尋臣妾去了。姑母到得太晚,未曾見到臣妾最先進樓。”
他們是一家人,她這樣說,會令家中尷尬,在旁人眼中卻會極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