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空笑道:“下奴明白。下奴可惜命著呢,太妃放心吧。”
沒過太久,路空就尋到了淑妃所言的蓖麻。他挖了整整一株過來,根莖葉齊全。
顧燕時知道這東西有毒,不敢動手碰,就命路空將蓖麻放在了桌上,自己站在兩步遠的地方自己看。為免阿狸好奇湊過去,她還將阿狸攏在了懷裡。
“葉子……有點像楓葉,但比楓葉分叉多。”她邊認認真真地看邊記住它的特征,“那個小球是果子麼?”
帶刺的小球一顆顆結成個小塔,深埋在葉片之間。
這個長相,還挺獨特的。
顧燕時自問記清了,就吩咐路空:“拿出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埋了吧,彆傷了人,桌子也好好擦一擦。”
“諾。”路空垂首,小心翼翼地端起盛放蓖麻的托盤,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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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宣室殿內殿裡,蘇曜聽林城稟完話,眉頭皺出兩條細線:“用這種理由抓人,你讓朕如何跟靜太妃解釋?”
林城道:“隻消審出些東西……”
蘇曜反問:“萬一審不出呢?”
“若審不出,我們就悄無聲息地將人放了。他們夫妻倘使真的清白,最在意的就隻有身在宮中的這個女兒,自不必與她多嘴惹她煩心。”
“這話你自己信嗎?”蘇曜輕笑,“無蹤衛如何審案你心裡有數,她一旦回家,瞞得住嗎?裝什麼傻啊?”
林城一時沉默:“陛下是將靜太妃看得比崇德太子更重了?”
“沒有。”蘇曜矢口否認,姿態閒適地倚向靠背。與林城對視一眼,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避開了。
他抬眸望向殿頂,雕梁畫棟工藝繁複,縱使疏於修整也仍不掩昔年的輝煌。
這麼好的地方,父皇卻被逼得走了。
他無聲喟歎:“必要人贓並獲才許抓人。”
“臣明白。”林城應道。
他又說:“抓了人,不必直接動刑,先搜查顧宅,看看能否搜到什麼。”
林城沉了沉,再度應道:“諾。”
“去吧。”蘇曜讓他告了退,林城退出宣室殿,他卻無心讓宮人們回來。
他努力地平心靜氣了半晌,心下卻還是煩亂。勉強看了幾本奏章就放下了,嘖了嘖嘴,起身離開。
若他真動了顧元良,燕燕應該會跟他翻臉吧。
他便趁她尚未翻臉時多跟她待一會兒好了。
蘇曜走進靈犀館時正值傍晚,顧燕時剛讓人傳了膳,見他進來,側首就道:“添副碗筷。”
“還要另外添。”蘇曜眯眼,“本來沒我的啊?”
“我又不知你今日忙不忙。”顧燕時理直氣壯,待他坐下,麵上卻湧起笑。她往他身邊湊了湊,聲音甜津津的,“但我給你燉了湯,你若不來,我就讓人送去宣室殿!”
這還差不多。
蘇曜心滿意足,勾唇笑起來。
蘭月將碗筷添置好,他就執起筷子,從清蒸魚的魚腹上扯下一塊肉送到她碟子裡,然後自己也夾了一筷,自顧自地吃起來。
他這塊魚上有些細小的魚刺,專心挑刺正好讓沉默變得理所當然。
蘇曜一時心思湧動,一股衝動讓他想將事情直接告訴她,話幾度湧到嘴邊,卻終是忍下來。
林城的事情還沒辦,他不能打草驚蛇。
可等事情辦成,她會有多生氣?
蘇曜揪出一根魚刺仍在碟子裡,屋外喊聲驟然而至:“太妃!”
路空跌跌撞撞地衝進屋,在門檻處一跘,衝到顧燕時跟前時既是連滾帶爬:“太……太妃!”
張慶生忙上前,一把阻在路空肩上:“慌什麼!”他沉聲斥道。
路空望著他,雙眸圓睜,呼吸急促,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恐。
顧燕時不禁皺眉:“怎麼了?”
“湯……那湯……”路空渾身都在顫,嘴唇顫得幾乎不聽使喚,“禦前的小姚……小姚試毒,按規矩嘗了一口。這就……就暈了過去,渾身抽搐……”
“什麼?!”顧燕時驚然起身。
蘇曜神色平靜,隻眉心微微皺了下,抬眼一睇張慶生:“去。”
張慶生無聲欠身,當即領著宦官們退向屋外,將小廚房團團圍住,押起宮人徹查。
顧燕時手腳冰冷,想到那湯原是給蘇曜的,額上不禁滲出一層細汗。
她於是立在那裡滯了半晌才緩過些神,猝然急道:“快傳太醫……”
“張慶生自會安排。”蘇曜溫聲,伸出手攥在她冰冷的手上,“坐。”
她木然點點頭,落座回去,坐姿也僵硬。
整整一夜,顧燕時無心安睡。帳中昏暗,她在昏暗中不住地看他,他倒睡得很沉,全然不知她的恐懼。
怎的……怎的又有人要殺他呢?
是江湖上的人嗎?
她望著他擰眉,不由自主地攥住他的手。
他在睡夢裡好似有所察覺,反手一攥,身子也翻過來,將她抱住。
她一時道他醒了,正想說話,卻聽出他呼吸平穩,並沒有醒得意思。
出了這樣的事,他還能睡得這樣香。
應是經得多了吧……
顧燕時低著頭擰起眉,心下生疼。
時時被人盯著性命是什麼感覺呢?
她不曾經曆過,卻覺得好苦。
窗外起風了,風聲簌簌,剮在她心上。
她不自覺地往他懷裡靠了靠,聽到他的心跳才安穩了些。
伴著風聲,消息不脛而走。
舊宮裡鬆散的規矩雖在太後與皇帝久住後整肅了不少,可這樣大的事情,實在讓宮人們忍不住津津樂道。
是以天明時分,消息已傳遍了宮中各處。顧燕時徹夜未眠,清晨時索性與蘇曜一並起了床。梳妝時聽聞那湯中所用的毒竟是蓖麻籽,不由得神思一震。
繼而又聽張慶生稟說:“太後、皇貴太妃、貴太妃,還有貴妃夫人、淑妃夫人……都到了。”
蘇曜心生煩亂,搖著頭望了眼妝台的方向:“我去見,母妃不必管。”
在他所在的角度隻能看到她的背影,看不見她怔忪的神情。
怎會是蓖麻籽……
顧燕時覺得事情太巧,心裡不安湧動,怔忪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忙道:“我也去見。”
“你都困傻了啊。”他銜笑,無意讓她多管,便不等她,舉步走出臥房。
顧燕時見狀,連聲催促蘭月手腳快些,將幾隻簪子簪好,便也出了臥房。
正屋之中,太後已端坐主位。蘇曜坐去了相隔一方八仙桌的另一側,餘人各坐兩旁。顧燕時走出臥房看見這肅穆的一幕不禁身子一僵,而後平心靜氣地上前見禮:“太後萬福。”
“坐吧。”太後道。
顧燕時欠一欠身,便去側旁的空位上落座。
這是她的院子,眾人頗有默契地給她留了位置出來,依身份在貴太妃之後。
待她坐定,太後才又看向正稟話的禦前宦官:“你接著說。”
那宦官續著先前的話道:“……這蓖麻籽有劇毒,洛京宮中不曾有過。但舊都這邊許多園子無人打理,經年累月竟長了不少。至於是何人所下,這……”他說及此處頓了頓,眼睛不安地望了眼側旁。
顧燕時與他目光一觸,不自覺地屏息。他很快就又低下頭:“下奴帶著人連夜查了,說是……說是昨日見靜太妃身邊的路空四處找尋這東西,還挖了一整株走,且挖的時候將手護得嚴實,顯然知道有毒,卻不知挖去做什麼用。”
顧燕時倒吸冷氣,然而不待她反應,淑妃已謔地站起身:“你說什麼?!”
她愕然看一看那正稟話的宦官,美眸又一分分抬起來,不敢置信地盯向靜太妃:“臣妾叮囑太妃這東西有毒……是怕太妃栽種時誤種了它,以致傷了陛下,太妃竟反倒拿來下毒?!”
顧燕時貝齒咬住,無所懼地抬頭迎向她的質問:“我沒有。讓路空挖那株蓖麻來,隻是為了認清它長什麼樣子,免得生出淑妃擔憂的事。”
“是啊。”貴妃懶洋洋地接口,“說起來,讓太妃好好認一認這事,還是淑妃提的呢。”
她說著嫣然一笑,朝太後頷首:“昨日淑妃與靜太妃說這事的時候,臣妾也在場。”
“貴妃姐姐也知自己在場。”淑妃下頜輕抬,麵上多了幾分剛正不阿的味道,“姐姐與靜太妃一貫交好,反與臣妾不睦。但昨日的事,姐姐摸著良心說,臣妾可說過半句逾矩的話?句句都不過是提醒靜太妃多加小心罷了。怎的如今聽姐姐這口吻,倒要將這事怪到臣妾頭上?”
貴妃黛眉淺淺蹙了一瞬,抬起眼簾,落在淑妃麵上:“彆急麼。”她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本宮又沒說什麼,哪有怪淑妃的意思。”
淑妃遂上前一步,朝太後拜下去:“太後容稟……此事一出,臣妾倒想起些彆的。”
太後看看她:“什麼彆的?”
淑妃深吸氣:“臣妾……在洛京宮中時就曾聽宮人議論,說靜太妃意欲謀害陛下。還說靜太妃……與江湖上有勾結。”
蘇曜眼中一凜,霍然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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