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姑娘,爹娘給你報仇了。...)(2 / 2)

宮闕有貪歡 荔簫 12882 字 8個月前

她私心裡不想讓他總往外跑了,生怕他哪次會讓那些人得了手。但白霜山是去過的地方,倒讓人安心些。

他則問她:“你去不去?”

“方便麼?”她道,“若是方便,我就跟你去。”

他點點頭:“燕窩修好了。”

她眼睛一亮,即刻點頭:“那我去!”又拽拽他的衣袖,“你千萬當心一點,好不好?多帶些宮人侍衛,嗯……還有無蹤衛,彆讓那些人有可乘之機。”

“我知道。”蘇曜抿笑,目光劃在她麵上,她眼中仍隻有他所熟悉的真摯。

這份真摯還能維持多久呢?

他不知道。

若她真的在騙他,他希望她能騙得久一點。

六日後,聖駕離京,再度去往白霜山。

約是因為近來四下裡的氛圍都緊張至極,顧燕時總覺得一股殺氣越來越近,生怕與他分開兩日就再也見不到他。

於是在去白霜山的路上,她鮮見地黏起了人,死皮賴臉地一直待在他的車上。這其實極為不妥,天子禦駕,便是皇後也不宜這樣一直同坐。

但好在,她是長輩。

朝臣們偶爾前來覲見,看到她正襟危坐,臉色雖會沉下去,卻終是沒人把她往下轟。

蘇曜因此大是幸災樂禍,待車裡沒有旁人時,他以手支頤,另一隻手一下下敲在她額頭上:“母妃拿起架子來還挺像樣的。”

“……”她抬手揉揉額頭,身子忽而軟下去,抱住他的胳膊,“你要好好的。”

“這麼怕我死麼?”他語中帶笑,“不怕我留道遺旨讓你殉葬?”

她知他是在開玩笑,猶自愣了一下,繼而有些意外地發覺她好似也並不太抵觸這件事情。

活著很好。

她自知若沒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可對於給他殉葬這件事,她也並不大恐懼。

蘇曜嘴賤得很痛快,語畢就靠向車壁,閉目養神。

半晌,他聽到身邊的人認真說:“我可以的。”

他一怔,低眼看她,她仍抱著他的胳膊,緩緩道:“自己待在偌大的陵寢裡一定很可怕,對不對。若我來日要自己待著,我也會害怕,不如我們一起……”

他捂住了她的嘴:“我胡說八道,你怎麼也學我。”

她羽睫低了低,撥開他的手:“你若能沒事,那就最好了。”

次日天明,一行人入了山。山間的營地已先一步紮好,顧燕時住去了後麵的“燕窩”裡,蘇曜卻要與宗親們一道住前麵的營帳。

她走進那幢夏日裡還隻有個雛形的小竹樓,樓中樸素裡透著雅致,處處竹香清幽,恰是她所設想的樣子。可她卻沒心思多去欣賞,滿心都在擔憂他的安危。

其實,暗潮洶湧也已大半年了,她如今擔心至此沒什麼道理。可她就是很怕,總覺得下一瞬他就會出事。

接下來的兩日裡,君臣一同馳騁於山野之間,狩獵狩得酣暢淋漓。

第二日入夜,山間下起了雪。這雪下得又大又急,約莫一個時辰就已結出厚厚一層,到了清晨,幾乎已末至小腿。

南方鮮少能見到這樣大的雪,加之又潮氣重些,山道變得分外泥濘。

蘇曜馭馬行向山裡,林城隨在身側,一壁環顧四周一壁與他說話:“這樣大的雪,不免成災,戶部的諸位大人怕是有的忙了。”

不遠處,恰是山道拐彎的地方。轉過這道彎,道路就變得狹窄,不再方便數人同行。

蘇曜一哂,轉過頭,吩咐身後的侍衛:“你們不必跟著了。”

語畢與林城相視一望,二人一前一後,策馬繼續前行。

一眾侍衛便按規矩原地等候,過不多時,遠處忽而響起隆隆巨響。

眾人猝然望去,眼前對麵的山坡上積雪滾滾而下,如浪如濤,所過之處樹木儘斷!

“雪崩!”侍衛統領驚呼出聲,即刻翻身上馬,“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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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

主樓裡,顧燕時捧著熱茶,驟聞響聲,抬頭望向窗外。

蘭月也望了眼,怔了怔,卻搖頭:“沒什麼呀。”

顧燕時聞言側耳再聽,也再聽不到什麼動靜了。

她再度將熱茶送到嘴邊,深吸了口熱氣平複心神。

她想他了,很想。說來,她心裡還有點委屈,因為這三天裡他竟一句話都沒給她帶。

或許是他很忙吧。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暗想打獵是件很累的事情,他縱馬馳騁一日,估計也就沒心思管彆的事情了。

可越這樣想,她就越想他。她於是鬼使神差地思索起了去見他的理由,知道自己不便去,又覺得找個宮人去看一眼也好。

她便朝蘭月一笑:“你陪我去後麵的廚房一趟吧。”

“現在?”蘭月啞了啞,“奴婢方才出去瞧了瞧,積雪好厚,路怕是不好走呢。”

“沒事,也不遠。”她不在意,“我去做到湯,你幫我給陛下送去。若看見好吃的獵物,讓禦前宮人收拾些拿回來,我們晚上烤著吃。”

“諾。”蘭月福了福,顧燕時就站起身,往樓下走去。

她那件雪貂皮的鬥篷掛在一樓門邊的木架上,出門時正可摘下來披上。推開門,寒風將雪粒撲了滿臉,顧燕時下意識地一避,緊了緊鬥篷,就往那條通往廚房的小道走去。

彼時才剛清晨,她已用完早膳,廚房眾人都歇著。她過來也沒添什麼亂,隻點了兩名宮女幫她打了會兒下手,就獨自忙了起來。

一個時辰不知不覺過去,待得熱湯出鍋,她小心地盛好,撞進食盒,交給蘭月拎著。

“千萬彆灑了。”回去的這一段不長的路上,她叮囑了很多遍。

回到小竹樓前,卻見幾名宦官神色焦急,看見她,臉色驟然一鬆:“太妃!”

為首的一個疾步趕上前,匆匆長揖:“太妃……出了些急事,需借您身邊的宮人們一用。但凡不忙的,都請先跟下奴走吧,實在是……實在是救人要緊……”

“救人?!”顧燕時一驚,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怎麼了?救誰?!”

那宦官神色緊繃:“陛下……陛下晨起去圍獵,遇上雪崩,現下仍不見蹤影,生死未卜。”

顧燕時竟然吸氣,隻覺耳邊嗡地一聲,身子不知怎的向後跌了下去。

“太妃!”

“姑娘!”

蘭月與幾名宦官都嚇了一跳,七手八腳地上前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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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顧元良在傍晚時分,看到一縷紅色的煙火竄上天際。

他重重地舒了口氣,側過頭,見顧白氏的神情也同樣一鬆。

“該是成了。”他笑道。顧白氏點點頭,忽而湧起淚意,悲喜交集間,直不知該說些什麼:“二十三年……”她抽噎道,“二十三年!”

“好了。”他攥住她的手,“好日子,彆哭了。”

顧白氏應了聲嗯,慌忙抬手,擦起了眼淚。

“去給阿時送些好吃的吧。”顧元良又道,“她愛吃的桃脯,我今日出門專程買了些。還有你下的麵……你去給她再煮一碗。”

“好。”顧白氏連連點頭,這便去了廚房。

不過一刻工夫,麵就出了鍋,配了五六樣澆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壺熱酒,將一方托盤裡放得滿滿當當。

她端著托盤走向後院,顧元良隨她一同走進去。後院的一方屋子通往地窖,京中許多人家都有,素日可用來醃些鹹菜,亦可儲冰,亦或儲物。

但他們夫妻兩個住進來後,就將這地窖重新修整了一番。四處都重新刷了漆,置了漂亮的家具,床上還配了淡粉的幔帳,宛如少女閨房。

地窖正北方,卻置著一方靈位。靈位前也擋著紗帳,顧元良快走了幾步,揭開帳子,以便顧白氏將麵端去,放在台麵上。

“姑娘,爹娘給你報仇了。”顧元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上香,“這有你愛吃的果脯,還有你娘煮的麵。爹娘陪你待一會兒,喝杯酒為賀,你年紀小,就不讓你喝了。”

他說罷笑了笑,斟了兩盅酒,一盅遞給顧白氏,一盅拿在自己手裡。

酒盅在夫妻二人手中一碰,二人一同仰首,沉默地一飲而儘。

靈位前的燭光幽幽晃動,照得靈位上的八個漆金小字泛出淡淡光澤,好似在回應父母的欣慰。

“愛女顧燕時之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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