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悉(“那幾個地方官,都是我們...)(1 / 2)

宮闕有貪歡 荔簫 14717 字 8個月前

是夜, 大雪再臨。

雪落得急,風聲嗚嗚咽咽。顧燕時被風聲驚擾,在夢裡渾渾噩噩地覺得冷, 便無意識地往蘇曜懷裡靠去。

蘇曜初時也隻是無意識地擁著她,後來她一再往前貼, 他不知不覺地退到床邊,就醒過來。

他抬眼看看, 並不動她,見她身後的大片地方空著,就小心地挪到裡麵, 從背後將她攏住。

俄而他又想起什麼, 便起身下了床。

他很快就折回來, 手摸到她腳踝處,鑰匙插進金環, 鬆了鎖鏈。

彼時顧燕時睡得無知無覺,沒有分毫反應, 天明時倒醒得比他早了點。

許是因為她太過厭惡那條鎖鏈,才經了昨天一日,她就已習慣於挪動之前先感受一下它的存在,一麵拉得腳腕不舒服。

然而她動了動, 腳上卻沒覺出什麼。她一怔,無聲地揭開被子看去,就看到那鎖鏈已被丟在了床尾處,另一端倒仍掛在木柱上。

她暗自鬆氣,視線微移, 挪到他麵上。

他還睡著,睡容清雋, 不見分毫昨晚的野蠻暴戾。她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一會兒,忽而視線一凝,注意到枕邊的東西。

是把小小的金質鑰匙,放在他和她的枕頭之間。她心念微動,猜出了那是什麼鑰匙,就坐起身,拿起那枚掛在鎖鏈上的金環,將鑰匙探進鎖孔,試了一下。

約莫兩刻後,蘇曜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身邊已沒人,四下看看,看到顧燕時坐在妝台前正梳妝。

“母妃……”他睡眼惺忪地喚了聲,隱約覺得腳腕不適,隨意一動。

“當啷”,鎖鏈在衾被中輕輕一響。蘇曜目光一凜,起身掀開被子。

定睛的刹那,他後牙咬住,發笑:“燕燕。”

“你醒啦?”顧燕時一派輕鬆地轉過臉。

他眉心微跳,伸手摸向枕邊,卻沒如料摸到鑰匙。

“找這個?”她猶自氣定神閒地坐在那裡,身子側過來了些,一枚鑰匙掛在她手指上。

他抬了抬下頜,冷聲:“解開。”

“我不。”她攥住鑰匙,“我問過張公公了,他說你身上有傷,又要忙著查大正教的事情,近幾日都免了早朝,不急著出去。”

他無可奈何,神情複雜地望著她:“你想乾什麼?”

她搖搖頭:“你明知道我不能乾什麼。”

他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難受麼?”她起身走向床榻,“外麵都是宮人,你喚他們進來,自會有人幫你解開,但你也不高興,對不對?我昨日比你難受多了,你知道嗎?”

蘇曜垂眸:“我錯了。”

他沉了沉,低下頭:“昨日是我不好,但我……”他一喟,“我隻是想讓你留下。”

他說著,目光變得有些迷離,在她麵上一劃又迅速避開,口吻虛弱不已:“燕燕,我喜歡你。”

“你這才不是喜歡我呢。”她望著他,明眸一眨不眨,“你是仗著我喜歡你,也知我不能拿你如何,故意欺負我罷了。”

他眼底一顫,她頓聲打量他兩眼,續說:“這次我隻當事出有因,不記你的仇。再有下次你試試看——”

她的臉色冷下去,一字一頓,說得無比認真:“再有下次,我就是拚上這條命,也會從你身邊逃開的。”

他心中被這話刺得一慌,驀地抬眼,正看到她將鑰匙丟過來。

金質的鑰匙在空中劃了道漂亮的線,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她已轉身不再理他,回到了妝台前去。

蘇曜滯了滯,將鎖打開,下了床,走到她身後。

她正自顧自梳頭,他走到她身後,想從她手中拿過梳子。可她一避,口氣生硬:“走開。”

他的手一僵,縮回去,局促地退開半步。

她沉著張臉一下下地繼續梳著,梳了好幾下,聽到他說:“彆生氣了。”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被無措惹起的懊惱。像惹了同伴生氣的小孩子,想賠不是卻又不知該怎麼做。

顧燕時抿唇,從鏡子裡瞪他一眼,遂又低下眼睛,繼續梳頭。

她適才仔細想過了,他是天子,總能肆意妄為,她沒有資格與他互相牽製。可她既喜歡他,想與他長長久久地過下去,便不能無休無止地遷就他。

她要他明白她的喜惡,不許他讓她難過。若他肯顧及她一些,自然萬事大吉。

若他不肯,那她寧可到冷宮裡麵去。

這是她孤注一擲地決絕。

他總笑她膽子小得像鵪鶉,她偏要他知道,鵪鶉急了也會啄人。

顧燕時心裡存著氣,一下下將頭發梳順,隨意地用簪子一綰。抬起眼睛,發現他還在身後站著。

不知為什麼,他眼底眉梢都透出了股慘兮兮的味道,好似一隻落水狐狸。

她心軟了一瞬,硬繃住了臉,沒好氣地問他:“你封我貴妃的事,是認真的?”

蘇曜淺怔,即道:“你若不願意,我……”

“我沒說我不願意。”她還是從鏡子裡看著他,“我隻想知道,你有什麼打算?”

他凝神,啟唇道:“蘭月刺了我一刀,知道的人不少,事情遮不住。我隻能硬說你死了,封貴妃的這個隻是與你長得像。”

“朝臣們肯信?”她皺眉。

“沒有人會信。”他苦笑,“隻是編這樣一套說辭,總比硬護著你給他們麵子。餘下的事……”他搖搖頭,“硬撐吧。”

他說得還算輕鬆,顧燕時心底輕搐了搐,垂下眼簾,遮掩住情緒:“蘭月這些事,換做是誰都會起疑。可你先來問問我不好麼,把我鎖起來做什麼?”

說罷她掃他一眼,不快地扁了扁嘴,又呢喃道:“我知道……你說的那些事攢起來也有不少了,我紅口白牙地解釋也不定什麼用。但我……但我……”

她終於轉過身,瞥一瞥他,伸出手,探到他手裡。

他一下子將她握住,她道:“日久見人心,我證明給你看,好不好?你既是……有意讓我給你當貴妃,總不能一直懷疑我呀。若你橫豎都不肯信,你就像掐死嵐妃一樣掐死我好了。”

他屏息:“我不會。”

“現在說什麼都不頂用。”她搖頭,“我於你是這樣,你於我也是這樣。”

說罷她站起身,沒精打采地走向殿門,告訴外麵的宮人他已起了。

宮人們魚貫而入,殿中旋即忙碌起來。蘇曜幾度看向她,好似有什麼話想說,但終究沒說出來。

顧燕時也沒什麼心思問。

他們之間失了信任,她不怪他,卻覺得煩躁。

便索性先不理他好了。

.

蘇曜走出明玉殿,一路上神使鬼差地吩咐了許多事。

剛走出殿門時,他告訴張慶生將阿狸接來。

過了會兒,又怕她獨自一人覺得悶,便又說:“請徐貴妃過來坐。”

待離宣室殿不遠時,他又想起她似乎與齊太嬪交好,再度吩咐:“請齊母妃也去看看她。”

張慶生一一應下,先後著人去辦。蘇曜步入殿門,抬眼就看到林城。

“陛下。”林城抱拳,蘇曜看看他,屏退宮人,信步踱向內殿:“審出來了?”

林城苦笑:“執迷不悟,罵了一整夜。事情倒也說了些,卻沒什麼大用。”

蘇曜眉宇淺蹙:“說什麼了?”

“她說這是很大的一盤棋。”林城一喟,“棋局從十年前就已布好,尉遲述這個老賊提前安排好了每一步,所以她陪靜太妃入宮後不必再與教中有任何聯係,便也留不下什麼證據。至於靜太妃……”

他頓聲:“她說靜太妃隻是個幌子,在這棋局裡並不及她重要。隻是這話是袒護靜太妃還是實話,臣一時不大清楚。”

蘇曜略作沉吟:“她沒要求見靜太妃?”

“沒有。”林城道,“臣主動問了她。她隻說靜太妃在或不在無關痛癢,她無心見。”

蘇曜:“你怎麼想?”

林城頷首:“臣覺得像丟卒保車。”

丟卒保車。

蘇曜靠向椅背,沉思不語。

若在昨日,他也會覺得這像丟卒保車,現下他卻動搖了。

燕燕知道了他的疑心,憤怒卻不心虛。

她還跟他說,日久見人心。

若是細作,有幾個人能滿眼真誠地說出這五個字?

可若她真的乾淨,蘭月就更加至關重要。

現下蘭月隻說了些不疼不癢的事情,不夠。

“張慶生。”蘇曜揚音,張慶生推開殿門,自外殿入了內殿。

待他重新將殿門闔上,蘇曜問:“齊太嬪可去明玉殿了?”

張慶生躬身:“下奴聽聞齊太嬪素日愛睡懶覺。探望顧貴妃這事……下奴想著徐貴妃要先去,便沒囑咐宮人催太嬪起身,太嬪怕是還睡著。”

“正好。”蘇曜點點頭,“再差個人去,等齊母妃醒了,請她直接來宣室殿,就說朕有事請她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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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殿裡,顧燕時見阿狸被送過來,心情終是好了些。

阿狸已與她分開數日,一見到她就從宮人懷裡跳了下來,跑到她身邊,呼嚕打得震天響。

“阿狸。”她把它抱起來,它眯著眼抬起頭,是要她撓下巴的意思。

她不禁笑起來,坐到茶榻上專心致誌地撓它,它很滿意。很快又有宮人進了殿,稟說:“夫人,徐貴妃來了。”

顧燕時一愣,忙道:“快請。”

說罷她放下阿狸,站起來理理衣裙,心下多少有些緊張,還有點彆扭。

從前她是長輩,但現在,她們都成了貴妃。

她一時在想,她們應當平禮相間,又思索起了該說點什麼。還沒想出來,徐貴妃已進了殿,不等她說一個字,就已經不在意地擺了手:“我看妹妹也不是刻薄人,我們不多禮了,好吧?”

“……好!”顧燕時應得格外清脆,徐貴妃笑了聲,二人就一道落了座,徐貴妃看看她,眼中含著輕笑:“我道陛下能玩出什麼新鮮花樣呢,合著到頭來就是硬換身份啊?沒勁。”

顧燕時低下頭,窘迫地也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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