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驀然回首(2 / 2)

上百號繡衣力士散進了江都城,敲鑼打鼓的沿著一條條街巷遊走,召集全城百姓午時前往菜市口觀看行刑。

不明所以的江都老百姓們,議論著成群結隊的走上街頭,湧向菜市口。

事到如今,依然有許多人在質疑這是一個過場,在懷疑欽差大老爺是不是從彆處弄了死囚來頂替那些貪官汙吏……

貪官汙吏也是官老爺啊!

那可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除了皇帝老子,誰人能殺?

曆朝曆代,何曾聽說過在州府大批處決官老爺的?

風言風語,滿城傳播。

連身處府衙大堂上的楊戈,都聽到了不下十個版本的風言風語,有些高超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法,連他都有種大開眼界之感。

他沒有派人出麵去解釋什麼……

他知道,一萬句解釋,也敵不過將一個官殺給他們看。

再說,他也沒有那個心力去和這些風言風語鬥智鬥勇。

昨日他雖然找了二十多個小旗官來幫他核查案牘。

但最後他還是放心不下,親自將羈押在揚州的四百五十六名貪官汙吏的案牘俱數過了一遍。

畢竟機會隻有一次,他既不想放過一個該死的官兒,也不想冤枉了一個不該死的官兒……

最終確認牽涉人命官司的貪官汙吏三百二十七個。

這個數字、這個比例。

令他都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他仔細查閱過那些牽涉人命官司的犯官案牘,發現他們隻要斂財斂到一定地步之後,就會很自然而然的跨過人命那條線。

甚至其中有好幾個斂財巨萬、斂地半城的大貪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沾了人命官司,一問起來不是兩眼一抹黑就是一臉懵逼,直到把人證物證都擺在他麵前,他才想起來,自己的確吩咐過那件事。

他的確隻是動了動嘴,但他底下人,卻弄死了彆人滿門順帶幫他善後擦屁股,他隻管拿錢拿地,手上一滴人血都沒沾上……

楊戈覺得,這些人要說真一點都不知道底下人搞出了人命,那肯定不現實。

他們隻是不在乎、不關心,習以為常、漫不經心……

同樣是人,同樣的娘生爹養的血肉之軀……

他們卻好似與那些窮苦百姓,完全不是同一個物種。

明明,他們之中,有的人也是苦過來的……

楊戈理解不了,他隻感到憤怒,就像是心頭有一團火在燒,壓不住、澆不滅……

連帶著那一份份被眼淚糊花了卷麵,言辭懇切、其鳴也哀的陳情書送到他手上,他也隻是看了一眼便束之高閣。

正午時分,菜市口法場之下早已是人山人海。

時辰一到,身披四爪朱紅蟒袍、腰懸尚方寶劍、麵帶惡鬼半臉麵具的楊戈,便在一大票繡衣力士的簇擁下登上了法場。

“帶上來!”

楊戈的屁股一落座,就大喝了一聲。

當即就有兩名膀大腰圓的繡衣力士拖著一名身穿囚衣、嘴裡塞著破布,仍兀自劇烈掙紮的犯官,大步走上法場。

“犯官楊玉廷帶到!”

兩名繡衣力士高呼著,將這名犯官拖到行刑台前,一人撩起他淩亂的長發,高呼道:“驗明正身!”

“真是楊大人……”

隻一眼,法場下擁擠的揚州百姓們就炸開了鍋!

彆人他們不認得,楊玉廷他們能不認得嗎?

這廝在揚州為官十數年,從七品縣令一路做到知府,他們怎麼可能不認得!

一上來就這麼勁爆嗎?

“肅靜!”

組成人牆在台下擋著人潮的數十名繡衣力士起身高呼道。

沸騰的人潮迅速安靜。

楊戈一揮手,一名心寬體胖的繡衣力士拿著楊玉廷的案牘上前,扯著嗓子大聲宣讀:“犯官楊玉廷,原揚州知府,自去歲九月始,勾結永泰糧號、長風幫把持糧道、哄抬糧價,從中謀取暴利、禍害千裡,今歲六月,犯官指使管家楊旺財,強搶梧桐裡婦女張柳氏、暗害張氏一家九口,今歲七月,犯官為謀奪有餘酒莊秘方,授意府衙捕頭劉茂栽贓有餘家酒莊錢家,屈打成招入冤獄病死……”

短短五六百字的案牘,卻凝結了四十五血淋淋的人命,張口殺人滿門、閉口打入死牢。

高台下的百姓們越聽越安靜,越聽目光越閃爍。

彆處的事,他們不知道。

可這案牘上的事,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過耳聞,甚至還有人認得案牘中念到的苦主,知曉是怎麼一回事……

這欽差……來真的?

犯官案牘宣讀完畢,楊戈抬了抬手,按住楊玉廷的一名繡衣力士當即伸手取下了他嘴裡的破布。

楊戈:“犯官楊玉廷,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楊玉廷目呲欲裂的拚命搖著頭,麵容猙獰的嘶吼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本官是冤枉,本官乃是陛下欽點的揚州知府、正四品朝廷大員,狗才你無權斬本官!”

楊戈懶得再聽他犬吠了,麵無表情的抓起一塊紅頭令箭扔了出去:“斬!”

“啪。”

令箭落地的聲音明明很小,卻同時在現場所有人的耳邊響起,無數百姓的身軀都跟隨著這一身輕響顫了顫,愣在了哪裡。

而按住楊玉廷的兩名繡衣力士久候多時,他們可不會愣!

令牌一落地,二人就麻利將楊玉廷的腦袋按進了行刑台,插上插銷。

而後兩人齊齊退開,一名繡衣力士“鏗”的一聲,拔出腰間的牛尾刀。

雪亮的牛尾刀迎著深秋正午時明媚的陽光,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直到這時候……

都還有人在懷疑,懷疑這是個過場。

都還有人在等待,等待那一聲刀下留人。

“噗哧。”

雪亮的長刀揮了下去,鬥大的頭顱滾落,噴湧的鮮血濺了台下的前排吃瓜群眾一臉。

“啊?真殺了!”

“肏,他們來真的!”

“尿性,楊大人真他娘尿性……”

驚呼聲仿佛潮水一般從前排一路湧向後方,無數百姓都說不出是震驚還是激動的捏緊了拳頭,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確如楊戈所料,當著他們的麵殺個官,比解釋一萬句都有用……

而法場上,曾幾何時被一顆死人頭嚇得連做了好幾宿噩夢的楊戈,如今盯著那一具還在噴血的無頭屍首,眼神卻已經冷漠的如同堅冰一樣,沒有絲毫漣漪。

他麵無表情的一揮手:“帶犯官!”

話音一落,當即便有力士上前,將行刑台上的死屍拉走。

同時又有兩名力士拖著一個屎尿齊流的活死人,登上行刑台:“犯官梅仁帶到……”

台下又有捧哏失聲高呼道:“啊,是同知梅大人!”

潮水般的呼聲,再次一從前排一路傳到了後方看不清法場的人群當中。

“驗明正身!”

“犯官梅仁,原揚州同知,自去歲九月始,勾結永泰糧號、長風幫把持糧道、哄抬糧價,從中謀取暴利、禍害千裡……”

“斬!”

又一塊紅頭令牌落入法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