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天意弄人(2 / 2)

沈伐和衛衡一人拎著一壺酒站在人群邊緣,眺望著那廂的熊熊烈火。

沈伐哀歎了一口氣:“開始了,咱們得離那個死太監遠些了,彆教血濺咱們身上了。”

衛衡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感歎的答道:“去歲在杭州,雜家與李家父子還有過一麵之緣,沒想到啊……”

沈伐略一沉吟,笑道:“正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兔子哪配與獅虎做朋友!”

衛衡搖頭:“雜家說的是李長江那個老水鬼。”

沈伐提起酒壺灌了一口:“你們西廠沒有收到過連環塢的消息嗎?那老水鬼命不久矣!”

衛衡:“就是因為那老水鬼命不久矣,雜家才想不通,他為何還敢縱容他家小水鬼出來撩撥東廠,他連環塢的基業不想要了?”

沈伐笑道:“這您可就想岔了,李錦成年少輕狂或許會意氣用事,老水鬼那種人精堆裡淘出來的老江湖,怎麼可能意氣用事?”

衛衡:“此話怎講?”

沈伐:“老水鬼都命不久矣了,難道他把李錦成拴在褲腰帶上,他連環塢的基業就保得住嗎?就他這些年裡結的那些仇家,他一死,彆說他連環塢的基業保不保得住,就連李錦成還能不能活命都兩說,他不趁著現在還有一口氣在,趕緊支持李錦成出來闖一闖,抱住楊老二那個癩蛤蟆的大腿,難道把他關在屋裡等死?”

說著,他朝那廂的熊熊大火揚了揚下巴:“看看人家這事兒做的多有分寸,擺明就是來為楊老二出一口惡氣的,就楊老二那副死腦筋,但凡他不死,往後誰還動得了連環塢?上一個動連環塢的項家,血都還沒乾呢!”

衛衡撓了撓額角,不說話了。

好半晌,他才說道:“那咱們就這麼乾看著?倒黴的是東廠,丟臉的可都是朝廷!”

“不然呢?”

沈伐又灌了一口酒,吐著酒氣說道:“那老水鬼留著一條殘命,估摸著日日都琢磨著找誰換命呢,您想去跟他換?這筆賬要是算到楊老二身上,那不是逼著楊老二跟朝廷不死不休嗎?”

衛衡又撓頭,努力思索許久後終於放棄掙紮,躺平道:“你腦子好使,就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沈伐隻顧喝酒。

衛衡按住他的酒壺:“你倒是說話啊!”

沈伐苦笑道:“兩全其美的法子,我原本是有的,我先前都打算好了,到了江浙、見了楊老二,就豁出臉去纏著他陪朝廷演一出戲,完事兒隨便找個死囚交一具屍體出來,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他楊戈還是他楊戈,他還能回路亭悅來客棧去繼續做的他店小二,隻不過是‘楊二郎’這個名號不能再用了而已,以我跟他的交情,我料想他會給我這個麵子的。”

衛衡:“那現在呢?”

沈伐朝那廂還在大發雷霆的黃瑾揚了揚下巴:“那個爛屁股的陰陽人,把楊老二祖墳都挖了,伱還想他低頭?我有那麼大的麵子?”

衛衡:“說事兒就說事兒,彆罵街嗷……那不就是個空墳嗎?反正你都準備豁出臉去了,大不了再送上去讓他揍一頓,那個小王八蛋極重情義,肯定會給你這個麵子。”

“您還是不夠了解他啊……”

沈伐搖著頭無力的說道:“但凡那個墳裡有件衣裳,這事兒都不至於這麼棘手,就是因為那個墳裡什麼都沒有,這事兒才是個死結。”

衛衡是真想不明白:“怎麼是空座墳,反倒還是壞事了呢?”

沈伐抿了抿唇角,重重的歎了口氣:“您隻知道那廝不怕死,卻不知他其實根本就不怎麼想活……他家的人都不在這裡了,他連件可以下葬的衣裳都沒有,他立那個墳頭,就是想給自己找點活下去、向前看的念想,那個死太監把他這點念想都給他撅了,還生怕他不知道把墓誌銘傳得到處都是,以那廝的脾性,他能殺到黃瑾這裡收刀,都得算他最近吃得清淡。”

說到這裡,他疲憊的喃喃自語道:“有時候我都在想,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就該讓他爛在路亭那一畝三分地裡……明明我是想將他拉到朝廷這條船上,是想將他的才能用到正途,怎麼就陰差陽錯的走到現在這一步了呢?”

衛衡無言以對,許久才憤恨的低聲罵道:“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的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沈伐舉起酒壺:“就讓他去死吧!”

衛衡提起酒壺與他碰了一下,末了還是沒忍住再次問道:“你既然琢磨得這麼清楚,那肯定多少都還有些辦法吧?不然咱們何必跟著那老混蛋走這一遭?”

沈伐看了他一眼,忽然怪笑道:“辦法啊?當然有啊,咱們就安心的等著那廝過來,把東廠的人都收拾完了,泄了心頭那股子邪火兒後,再並肩子上去纏著那廝,與他好言分說,您金鐘罩練得利索,到時候您上去抗揍,我在一旁和他說好話……”

衛衡聞言,酒壺裡的酒都差點灑了出來:“你認真的?”

沈伐正色的點頭:“比真金還真!”

衛衡立馬戴上了痛苦麵具,扶住隱隱作痛的老腰抱怨道:“雜家招誰惹誰了?”

沈伐仰頭灌下一大口酒,舉目望向汴河下遊,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間,看到了那一道背著刀披星戴月趕來的孤獨身影。

他知道,這一次過後,他和楊戈的交情,恐怕就不剩下什麼了。

他想不明白,朝廷沒錯,楊戈也沒錯,到底是哪兒錯了呢?

“哎……”

他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天意弄人啊!”

一夜雞飛狗跳。

至天明,東廠五百人馬無功而返,隻得征用來幾條商船作為座船,繼續順水南下。

有了昨夜之事的教訓後,六司人馬既不遊山玩水,也不雪月風花了……

可任他們一路打起十二分精神,還是意外頻發。

一會兒是船隻觸底、底倉漏水。

一會兒是險灘河道淤積,須得派遣大批人手去掘開河道才能繼續行船。

行至淮安河段時,更是直接七八艘用鐵鎖連在一起,封鎖了整個江麵的船隻,擋住了去路。

對。

就是當初項家用過的那一招鐵索連舟。

連封鎖的河段都一模一樣!

就差用大耳刮扇著六大衙門所有官家人的臉,告訴他們:‘得罪了我們二爺還想打我們家門前過?姥姥!’

默念‘勿要節外生枝’默念了一路的黃瑾,又一次的炸了,站在插著東廠旌旗的商船上,跳著腳的咆哮著“反了反了”,命令船隊衝上去,撞死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連環塢反賊。

東廠番子們轟然領命,抽出一口口雪亮的鋼刀擠到甲板上,磨刀霍霍。

而鐵索連舟上的連環塢水賊們,同樣絲毫不慫,抓起一柄柄五花八門的兵器指著東廠的番子們就汙言穢語滿天飛。

若是在彆地兒,他們撞上東廠還真得退避三舍。

但在汴河……大魏水師來了都得給交過路費!

李錦成在六大塢主的簇擁下,倒提著一杆亮銀槍走到船頭,麵色肅穆的望著迅速逼近的船隊。

王二按著一口大環刀,急聲低語道:“少當家的,來者人多勢眾,我們怕是頂不住!”

李錦成麵不改色的低聲回道:“隻乾東廠的人馬,其餘官兵隻要不上前,咱就不要去動他們,您看著弟兄們點,一旦落入下風,咱就撤……”

他話還未說完,忽有一道豪邁的大笑從右岸的河道之上傳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弟兄們,上船!”

李錦成一回頭,就見無數頭裹紅巾、手持利刃的彪漢從山林間撞出來,密密麻麻的少說也有一兩千人。

為首那人,一身騷包的金色勁裝、手提一口寶劍,雖然用一張黑麵巾蒙著麵,但李錦成隔著老遠就一眼認出了他。

見到來人,李錦成緊繃的神經一鬆,大笑著將雙手攏在嘴前,高呼道:“哎……你好騷啊!”

那廂的黑麵人大笑著回應道:“彼此彼此!”

老爺們稍安勿躁啊,今晚還有第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