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有朋自遠方來(1 / 2)

小雨似輕紗,飄蕩洪澤湖。

湖畔木屋的露台前,楊戈盤坐在茶案前,不緊不慢的煮水沏茶,一身寬鬆的米黃色麻布衣裳和一雙老氣的黑布鞋,與做工粗糙得連樹皮都沒剝乾淨的圓木茶幾、黑鐵茶壺、黃泥小火爐,相得益彰,給人一種樸素而安定的返璞歸真之感。

滇紅琥珀色的透亮茶湯,隨著粗瓷茶器流轉,氤氳的熱氣散發出淡淡的蜜香……

一口燙嘴的茶湯入腹,兩聲舒坦的“啊”聲,同時響起。

楊戈放下茶杯,用欣喜中略帶無奈的眼神看向對麵斜臥在黃花梨貴妃椅上的騷氣青年說道:“楊老大前腳走,你後腳就來,你倆商量好的是吧?”

那騷氣青年身下那張用料講究、做工精細黃花梨貴妃椅,擺在這間就地取材、風格粗獷的湖畔木屋內,怎麼看怎麼不搭……

就和他那一身月白色的緞麵暗紋白袍,出現在這座農家小屋裡一樣的格格不入。

騷氣青年腦袋枕著雙手,翹著二郎腿愜意的晃蕩著腳尖:“閒得嘛……”

楊戈:“你才剛練成真氣,境界鞏固了麼?伱連環塢危機四伏,你擺平了麼?李叔身子骨江河日下,你訪過名醫了麼?”

騷氣青年翻過身背對著他:“彆罵了彆罵了,本公子明天就走、明天就走還不成麼?”

楊戈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笑道:“這才像話嘛……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去找李青比鬥,我沒那麼沒腦子!”

騷氣青年:“怕就怕你不去尋人家,人家上門來尋你啊!”

楊戈揣起雙手,平和的笑道:“我覺得他不會來!”

騷氣青年:“這可說不好,有句話不是這樣說的麼:世人都道神仙好、功名利祿忘不了,他李青再逍遙出塵,也終歸是要拉屎的活人,是活人就有活人的動靜兒!”

楊戈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騷氣青年扭過頭看他:“那你是什麼意思。”

楊戈淡淡的笑道:“我是想說,我沒有勝他的把握,料想他也沒有。”

騷氣青年衝他挑起一根大拇指:“還得是你啊楊老二!”

楊戈抬了抬攏在袖子裡的雙臂:“讓你賤笑了!”

騷氣青年又轉過身來挑起二郎腿抖腿:“話說,本公子總覺得江湖上這股風氣不大對頭,太邪門了,你與李青壓根就沒見過麵,怎麼鬨著鬨著就鬨到非得打一場不可的地步了呢?”

楊戈端起茶碗淺淺的抿了一口,笑道:“作為連環塢的接班人,你這嗅覺可遲鈍了些啊,這股風都邪得快鬨鬼了,你還覺得隻是有些不大對頭?”

騷氣青年疑惑的看他:“你知道?”

楊戈:“我當然知道。”

騷氣青年:“你都快四個月沒踏出過洪澤湖一步了,你上哪兒知道的?”

楊戈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輕輕點了點太陽穴:“我用這玩意知道的。”

騷氣青年臉一垮:“你是不是拐著彎兒的罵本公子沒腦子?”

楊戈攤手:“看,我都明著說你沒腦子了,你竟然還覺得我在拐著彎兒的罵你,你還敢說你有腦子?”

騷氣青年眼角抽搐了一下,努力開動腦筋思忖了片刻後,強行挽尊道:“你是說……是樓外樓在推波助瀾、攪風攪雨?”

“這事兒……估摸著是樓外樓挑的頭。”

楊戈重新攏起雙手,慢條斯理的說道:“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演變成這樣,必然是多方齊發力的結果。”

騷氣青年慢慢擰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你說的是……白蓮教?明教?”

“不止……”

楊戈慢慢的搖頭,輕笑道:“包括全真派、少林寺……除了你連環塢,其餘江湖勢力,皆有可能!”

騷氣青年氣急道:“你憑什麼排除我連環塢?他們這麼乾圖個什麼呢?你竟然還笑的出來?”

楊戈提起紅泥火爐上沸騰的黑鐵水壺,注入茶壺中,倒出第二泡茶湯,徐徐說道:“你學點好,你是要當家做主的人,彆學楊老大的咋呼性子,他有明教和楊叔為他托底,跳脫些無傷大雅,而你得為李叔和你連環塢托底了,須得再沉穩一些……太史公有言:‘勝不妄喜,敗不惶餒,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與你亦如此。”

騷氣青年咂了咂嘴,覺得這廝說話越來越像他爹了,當下小聲抱怨道:“本公子這不是當著你的麵才這樣嗎?朋友之間閒聊,哪有這麼多的講究。”

楊戈將茶碗退回他麵前,苦口婆心勸解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得一點一滴的逼著自己去適應。”

“好了好了。”

騷氣青年頭大如鬥的揮手道:“我記住了,以後不這樣了。”

楊戈默不作聲的看著他。

騷氣青年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隻得坐起來一本正經的拱手道:“二爺教誨,在下銘記於心,定當日日反省、時時揣摩,不敢相忘……”

他話還未說完,二人便一起笑了出來。

“為什麼排除你連環塢……”

楊戈收起笑容,不疾不徐的輕聲道:“不隻是因為我們是朋友,還因為你連環塢當下最緊要的事是守業,而會推波助瀾此事的人,是想開疆。”

“朝廷和江湖一團和氣太久了,久到這些躲在陰溝裡的臭蟲找不到任何興風作浪的機會,我殺禦馬監那個老太監,令他們看到了機會,隻是眼下的水太清澈了些,他們一起動手把水攪渾,打的就是渾水摸魚的如意算盤。”

“你方才說得其實很在理,世人都道神仙好,功名利祿忘不了……”

騷氣青年聽得直皺眉:“這是拿你當槍使?你不頭疼嗎?”

楊戈:“老實說,我沒什麼感覺。”

騷氣青年驀地睜大雙眼看著他:“你不會又想提著刀去找樓外樓殺雞儆猴吧?”

楊戈笑了笑:“若是先前……我還真會提刀去找樓外樓說道說道。”

騷氣青年接著他的話:“那現在呢?”

楊戈一手支起下巴:“我有點倦了,懶得動彈了。”

騷氣青年:“那你就這麼眼睜睜的任由他們算計你?”

楊戈:“方才跟你說的話,你這麼快就忘了?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騷氣青年“哦”了一聲:“你在等著他們自個兒冒出頭來,再去一個一個剁了他們?”

楊戈:“對,但不全對。”

騷氣青年:“何解?”

楊戈徐徐說道:“隻要我動手,無論怎麼動、動誰,都在他們的算計之內,他們也不可能不防著我動手,我即便是動手也很難達到預期的目的……索性,我就什麼都不做了,就一直把自個兒擺在明處,給全天下的人看。”

“隻要我不亂,任由他們怎麼攪風攪雨,都彆想江湖和朝廷打我這兒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