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那錢不在如今,而是在三年之後,如夢裡所言,他三十歲的那年。
夢飛箴悠悠將折扇接過來:“玉可沒丟。”
玉弓著急:“這是少宗主的信物,公子綁在扇子上本就是輕率了,如今又是放哪兒去了?”
夢飛箴安撫她:“彆急,這就去取。”
這就去找陳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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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飛箴再入江州城。
所有的景象和人物與那日無異,他仍舊還是停留在那麼一天。但他這次沒有聽從城裡那些人語言的暗示和指引去到清月館,而是直接去提了兩千金,準時來到清月館前。
趙老板在門口笑著迎客,看見他來,拱手道:“公子許久不來了,我這兒新來了個琴伎,古琴乃是一絕,今夜請公子品評。”
……聽聽,多熟悉的一句話啊。
夢飛箴把玩著手中的折扇,笑道:“是要好好品評的。”
他銀錢都備好了。
即便是同一個人彈奏同一支曲子,每一遍也總有細微的差彆。但陳清如這三回彈曲,竟沒有一處不同。就仿佛她當真隻是一個無辜的琴伎,在這一場夢中反反複複地與他相見。
可她分明是最不無辜的那一個。
這裡的夢主人,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陳清如奏完曲,從花樹下起身,照舊望過雅間內的每一位客人。略過夢飛箴麵上的那一眼,雖與看彆人沒什麼不同,可落在夢飛箴眼裡,怎麼都帶點不痛不癢的輕蔑。
事不過三,夢飛箴不打算再容忍她了。
他再出兩千金,邀陳清如前來作陪,但這一次,他卻沒有耐心地坐著,好言好語地與她談心,請她為自己彈上一曲。
陳清如甫一推門入內,便見夢飛箴飲完了杯中淡酒,起身望她,同她道:“清如姑娘,同我走罷。”
他臉上分明是溫和笑意。
可陳清如卻從他不含笑意的眼底,看穿了他那一點冷厲的狠意。
她仿佛是看著一個瘋子一樣的荒唐:“公子說什麼?”
夢飛箴望著她,上前一步,十分強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語氣分明溫柔,但動作又不容她拒絕。
“姑娘出不去這江州城罷?我帶姑娘出去玩兒啊。”
他的尾音輕快到有些惡劣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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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宗的山門一向藏匿於青竹山中,不足為外人尋覓。夢飛箴蒙起陳清如的眼,麵上的笑意終於滲透出三分冷意。
來看看罷。
看看這一場詭局,究竟該如何收場。
山門前玉弓來迎,他離了陳清如兩步,輕聲問:“今日韓涉一直守著陳清如嗎?”
玉弓配合著壓低聲音道:“是,韓涉親自審了一天。刑具和幻夢術都用過了,什麼也查不到,那陳清如的記憶裡是一片霧,誰也看不清。”
又是同樣的一句話。
不過沒關係,很快,她就不能這樣有恃無恐了。
夢飛箴讓玉弓將所有人都支走,又在她耳邊囑咐了一句。待山間都安靜了,他方才重新牽起陳清如的手,緩慢地順著石階向山上走。
寂靜世界裡,隻有他們兩個人,靜靜地在月色裡走過。
陳清如感到周身有山風吹過留下的寒意,一時間清冷的嗓音也涼如水:“我們要去哪裡?”
夢飛箴隻道:“去了就知道了。”
他們不知這樣走了多久,夢飛箴終於止了步。
他握著她的手指越來越緊,堅決得不肯讓她有半分脫逃的機會一般。
他站在自己的院子裡,手中拉著的,是嗓音泠泠、麵容姣好的陳清如,三年後的陳清如。
而在他麵前,隔著十步之遙,站在院中與他冷冷對視的,是嗓音沙啞、麵上帶疤、傷處未愈的陳清如,如今的陳清如。
這不是什麼夢境與現實的交鋒。
是他真的,遇到了兩個不同的陳清如。
那個受傷的陳清如,顯然是沒有料到這麼一出,在看到對麵那個麵目完整的自己之後,眼神中閃出明顯的驚訝之色,而後才泛出一點點恐懼和悲涼。
夢飛箴不知道她的悲涼從何而來,隻道她的恐懼,都是來源於手段被戳破後無路可退的處境。
他無聲地發出冷笑。
在牢中時,她要求他再快一點。此刻,他不就做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