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到飯點,今天杜家人多,肖中雲置了兩桌酒菜,讓杜童和杜曼去請村支書杜國貴,和老杜家還活著的兩個太爺過來吃飯。
對肖中雲來說今兒是個大日子。
今天杜童不僅要改口,還要改族譜。
以前杜童戶口雖然在杜國樹頭上,但族譜上,她的名字是在杜國全下麵的,上麵記載著,她是杜國全的二女兒。
杜家在鴛鴦村是大姓,也是個大家族,雖然這年頭族譜這東西已經不受人重視了,但肖中雲偏就要把這個流程全部走完。
她要把杜童與杜國全完全分割開來。
肖中雲給杜國貴、還有族裡兩個太爺都提前打過招呼,杜童一去請,三人就跟著來了杜家,一是來做個見證,二是動筆改族譜。
“來來來,都過來坐,兩個老叔,你倆坐上方,給國樹和童童做個見證。”肖中雲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子,招呼著大夥入桌。
兩個老太爺都知道今兒是什麼事,客套地說了幾句,就入了桌。
“童童,過來,這杯酒敬你二伯,給你二伯磕頭,然後改口。”其中一個老太爺,一上桌就倒了杯酒,讓杜童端過去敬杜國樹。
杜童乖乖上前,接過太爺的酒,來到杜國樹身邊。
“爸,喝酒。”杜童把酒杯舉過頭。
杜國樹應了一聲,趕緊接過酒杯。
杜童甜甜一笑,雙腿一彎,跪到地上,又喊了一聲杜國樹爸爸。
杜國樹高興得不成,忙不迭把杜童扶起來。
“好,好,好……以後童童就是國樹跟前的娃了。”老太爺連說了三聲好。
看吧,這二伯和爸爸是有區彆的。連杜家本家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杜童沒改口,她就不算杜國樹的孩子。可這一改口,情況就變了,她成了彆人嘴中杜國樹的娃了,是正兒八經的一家人了。
肖中雲目的達到,一家子本該高高興興,偏有人不長眼,要破壞這份美好。
屋簷下,杜國全憋紅著眼,像個木頭一樣呆滯地坐在石墩子上。他也不乾啥,就坐在那兒看著杜童和杜國樹。
那看人的眼神,仿佛死了老婆般,憂鬱又傷感。
杜童對杜國全的這種眼神已經免疫,上輩子,更讓她惡心的表情,她都見過。她隻裝裝樣子,當他是空氣,看了眼便錯開了,可杜國樹卻讓他看得頭皮發麻。
杜國樹今兒莫名覺有些理虧,他局促地站在堂屋口,想說點啥,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老五,今兒是童童和你二哥的大日子,你要高高興興地坐下喝一杯,咱這兒歡迎你。可要繼續喪著臉,那就給老娘滾回去。”肖中雲瞥著杜國全的樣子,把圍裙解下,厲聲道。
杜國全轉頭,委屈地看向肖中雲。
杜國全聲音壓在喉嚨裡,氣憤道:“媽,童童是我女兒,你讓童童改口,通都不通知我一下。”
杜國全這會兒就感覺,老娘太偏心了。
偏心到,讓他心寒。
以前老娘不是這樣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待見他的?
“咱不扯這些,你也彆覺得自己委屈。就這樣吧,各過各的,你如果非要折騰這些,先回家問問劉芳願不願意。今天這屋子裡的都是一家人,話我丟在這兒,從現在開始,童童和你再沒關係,以後,你就隻是她五叔。”
“童童,你五叔既然來了,敬你五叔一杯吧。”肖中雲從桌上拿了一杯酒遞給杜童,讓杜童端去給杜國全。
杜童點了一下頭,端上酒就往杜國全走去。
肖中雲的安排,讓杜國全覺得很窩火,隻見他臉孔扭曲,猛一伸手打翻酒杯。
“啪——”
杯子落地,四五五裂。
“媽,童童是我女兒,沒我同意,她這口就改不了。”杜國全像是一隻困獸,緊緊盯著肖中雲。
母子對峙,讓氣氛忽地緊張起來。
肖中雲抬起渾濁的眼睛,平淡地陳述了一個事實:“她改口不需要你同意。”
杜國全目眥儘裂:“憑什麼,憑什麼……”
他確實沒有養過杜童,但杜童是他和沈梅的女兒,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才是杜童的爸爸。
杜國全心裡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爭什麼,反正在聽到杜童要改口喊杜國樹爸爸的時候,他心底就忽地升起了彷徨。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當年,杜童剛開口說話一樣。
聽到杜童喊彆人爸爸,他心裡就像塞了石頭一樣,墜得慌。所以他才會跑到下彎來,坐在老娘和二哥麵前哭。
杜童這聲爸爸,是他們父女間唯一的聯係,當這父與女的稱呼都沒了後,他頭一段婚姻就徹徹底底成了笑話。
“憑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肖中雲本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她太了解杜國全,知道今兒不把事給捋明白了,杜國全以後必還會作妖。
“十幾年前你把童童丟山裡那會兒,你和她就沒關係了。生童童的是沈梅,養童童的是老二,她和你有啥關係?你一沒生她,二沒養她,爸爸這個稱呼你配嗎?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這些年,你對童童有好過嗎?”
“你要對童童好點,會有今天這一出?”
“成了,彆在這兒丟人現眼。老大,把老五弄回半竹坡去。”
對杜國全,肖中雲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母子親情早就在他一次一次作妖中,消耗殆儘。
歲數越大,有些東西就看得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