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餘波(2 / 2)

過得片晌,回身看去,到底瞧清身處環境的全貌。這是一座巍峨的樓船,更上方幾麵朱紅雲旗的陰影投落過來,迤邐出張牙舞爪的姿態。他又朝下望去,夜色裡的船首那端,坐著一口銅火炮,兩側各有六尺的黑影刺出,似是木錐的輪廓。

張翼循著朱興盛的目光看去,不由嘿聲笑了笑,言道:“寨主瞧著如何,這從汝穎水賊手頭繳獲的樓船到底也有著寨主的一份,那廖氏兄弟在此事上當得起義薄雲天的名聲,其實亦有不少走舸本欲隨這座樓船讓與寨主,但姥山……”

他話鋒一轉,欸著聲:“前日廬州路總管府淪陷,到得傍晚時,那左君弼便率了上千人清剿草市的阿速軍殘部,後又圍住巢湖,叫囂著交出寨主與廖氏兄弟……”

“左君弼?”朱興盛腳步一滯,愣怔片晌,不解地望去。

張翼點頭應道:“左君弼並未身死,金花小姐安插在合淝縣的密探來報,左君弼被一頭頂些許毛發的儒生相救,那儒生咱也認識,卻是當日林間所遇之人,此子隱藏極深,著實可恨!”

朱興盛聽著張翼的言辭,眉頭皺起又舒展,隨後問上幾句。漸漸得知了自己昏厥這幾日各方麵事情的輪廓。

華雲龍與金元雅一番爭吵,最終到底是選擇了暫且留下,一齊應對之後的混亂局勢,從中尋找恰當的時機殺出廬州路,卻是將他先行送走。

廖氏兄弟那邊,自蘇赫巴魯手裡得到了記載著紅衣大炮、水師建製之類的詳細圖紙與手稿,雖是多有不解之處,但看著自己陷入昏迷,到底隻得作罷。後又讓與一座樓船、更遣了二十來水師精兵隨同,言道破開姥山危局之日,自當同應予的走舸一齊趕來定遠會麵,以解惑然。

而薑麗……自前日傍晚醒轉,便悶悶不樂地將自個關起來,整個人頗為沉默,聽得張翼這時一番偷偷的低聲言語,症結似是緣於頭發……

這兩日,張翼偶爾會在夜裡瞧到薑麗出入自己房間的鬼祟身影,每每看到薑麗那一頭相當刺目的淩亂短發,他便會忍不住驚呼,隨後便遭得薑麗一通暴揍,捂著腦袋尚未出聲控訴,薑麗便“咻”的躲回屋裡,神出鬼沒似的,如此倒叫張翼的心頭多少有了難消難解的陰影。

“短發麼……”朱興盛本以為,那日他昏倒前所瞧見的一地烏發大抵隻是錯覺,而眼下想來,應是那日暴雨濕卻她的長發,披散著乾擾視線……

心口咯噔一下,當下不比後世,拋卻身體發膚之言,除去美貌的點綴,那青絲萬縷於女子而言,到底是意義非凡。

自古以來有關女子青絲的形容多是霧鬢風鬟、鬢發如雲諸如此類的盛美描述,蓋因那每一縷皆是凝著女子最為美好的心願,青絲亦情絲、青絲結同心……

薑麗那般割發之舉當時或許隨意,心頭的哀傷定然會在之後蔓延、逐漸將她吞沒……緘默片晌,朱興盛搖頭喃聲輕歎,“短發其實挺好,總歸是喜歡的……”

“寨主說甚?”

“無事。”

倆人便如此說著話,下了斜梯,到得二層飛廬,不遠的船尾灶房便有魁梧的身影晃動在黃泥搭建的粗獷火爐前,藹藹煙霧從那邊彌漫,這時穿過倆人,朝著船首紛湧,過得片晌,煙霧隨著河風浮動在水麵。

樓船經過時,煙霧便在遠處偶爾的蟬鳴裡嘩的驚散。

倆人嗆咳幾聲,張翼抱怨似的嚷道:“俞海通五大三粗的漢子,偏要去做這庖丁的活計,今日倒算好一些,昨日便連三層亦是煙霧滾滾,整座樓船都浸入煙霧裡,若某日船上走水,定是這廝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