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風雨如晦(壹)(1 / 2)

徐州郊外,起先那隻是一條黑線,逶迤過地平線,直到地麵轟然的顫動,季秋末的天光似也在晃動。

徐州城池西門,城頭的士兵方才瞧見那黑壓壓的磅礴大軍,煙塵滾滾,數不清的鐵騎,一麵麵漆黑甲胄吞沒著天光,如雲長矛橫過大地,衝天而起的,是自蠻荒奔來的肅殺氣勢。

“敵襲!敵襲!”城頭的小官額束紅巾,胸口的護心鏡飛染暗沉的血漬,斑駁的光閃動其間,看清遠處駭然一幕時,他眼瞼忍不住一顫,忙回頭連聲大喝,“燒油,那邊的,起油鍋!”有人站在城頭仰起牛角,嗡——渾厚高亢的號角響徹在陡然陰霾萬裡的天空下。

烈火烹油,煙霧從城頭升起,火炮塞入鉛彈,膛口泛起沉重的聲響,弓箭手藏身垛口,箭頭的寒光瞄準轟然襲來的蒙元大軍。而比蒙元大軍先一步殺向徐州城池的,是微微卷起的秋風,風從西麵吹來,城頭的明紅旗幟飛動,簇新的顏色,紋飾古舊。

一個方才爬上城頭的瘦弱士兵伏著身子,撐住膝蓋喘氣,“傻小子,怎的未配甲胄,找死不成!”耳邊響著小官嚴厲地訓斥,幾星寒光便從天空落下,顫抖尾翼的箭矢在下一刻插入瘦弱士兵的腦袋。

瘦弱士兵朝著小官揚去的嬉笑麵孔驀地定格,身子晃了晃,斜斜栽倒的黯淡視野裡,密密匝匝的箭矢鋪滿上空,如迭起的洶湧波濤,一層又一層的從城池下方飛射過來。

蒙元大軍最前方,用時一月便奪回徐州周邊一帶城池的當朝中書右丞相蔑裡乞·脫脫偶爾揮手,激揚的鼓點便從司鼓兵飛舞的鼓槌下傳開,猛烈的攻勢再度齊齊射向徐州城池。

脫脫盯著徐州巍峨堅固的城牆,眉頭緊縮,當初便考量到徐州的戰略地位,城牆修築的堅不可摧,若這支反賊死守不出,徐州的收複定是曠日持久,之後亦有廬州路的反賊須得平亂,而那劉福通的叛軍更是本朝心患。

天下民怨沸騰至此,而大都新舊派的爭鬥卻愈演愈烈,便是出征前一夜,亦有集賢、翰林兩院的老家夥以開河變鈔天下亂為由上疏阻撓,當真可恨。

如今的他拖延不起,須得儘快收複各路州縣的失地,平壓叛亂,才好安心撥亂世,反諸正。大元的諸多弊病須得靜下心來一一矯正治理,若當真到得積重難返的地步,大元……

揉了揉眉頭,脫脫一陣心力交瘁,他又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個或許是老了……大元實在需要更多像樣的年輕將士站出來了。

大風開始急遽,脫脫瞥了眼城頭四散的滾煙,微微掉轉馬頭,對身旁副將吩咐道:“傳令下去,大軍在徐州郊外安營紮寨,明日開始換巨石,晝夜攻打西城牆……你等遣人前去招募徐州一帶的鹽戶,補充攻城兵力……”

“卑職謹遵鈞命。”

……

一支兩千餘眾的兵馬自南方的天地緩緩轉入定遠縣十裡地之外的官道。當頭的馬匹蔫著眸,任憑身上的主人如何揚起馬鞭,四蹄依舊遲緩抬起又落下。

季秋的晚風並未讓它感到涼爽,一路從廬州路疾馳到得定遠縣,眼下渾身悶熱無力,隻想癱在馬廝,悠閒咀嚼著摻和黃豆的上好草料,但身上主人的鞭子不時抽打落下,叫它愈加煩躁,下一刻高揚著馬蹄,不滿的馬嘶聲伴著白沫噴出,戰馬轟然栽下。

馬身上那人披甲戴胄,麵白睛綠,皺著眉狠狠一拍銀鞍,借力飛身而起,避卻摔出的慘狀,安然落在地麵時,冷眼瞥去,點背似的啐出聲:“該死,畜生就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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