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瞧到城頭的日光裡,彷佛有一對男女尚在言談歡笑的模糊畫麵,右手不禁攥緊鍛鋼長槍,目光似欲噴火,簡直要殺人。
便是此刻想起一些事,張天祐仍覺得荒謬至極。
那驢牌寨說到底不過是賊寇糾集的匪寨罷了,而那所謂的寨主便是有幾分鄙淺學識,可他竟敢在姐夫麵前一番故作姿態,那般恣縱而不儻,當真以為自個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
張天祐細細思量隻覺荒唐無禮,也罷,且在等等,秀英豈是你可以奪得的,嗬,到得第三輪,我必求姐夫讓那朱興盛一齊上場,也好叫秀英瞧瞧,此人實際上卻是如何的狼狽……
如此暗自思忖的時候,他忽然瞥見一束筆直射來的目光,滿是惡意與不屑,抬頭迎去片晌,終於逆著光線察覺到那束目光的主人,緣是那燕頷虎須,麵黑睛黃的大漢。
張天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這人從一開始盯住自個似的,不久前似乎想要直入戰場,但瞧見自個並未出現在第一輪的列陣當中時,這人便遠遠地,揚起下頜,拇指向下對著自個,隨後在他的一頭霧水裡,乾脆利落地轉身退出第一輪的交戰。
張翼的身後響起李善長“好漢可是懼戰否”之類的言笑,張翼立時瞪起眼睛,回身嗤笑一聲,跟著對朱興盛喊冤道:“寨主啊,咱豈非懼戰!實在是那白袍亮銀甲胄的小子並未出戰,咱須得養精蓄銳,屆時與之交戰,方可不落下乘……而且這一輪,寨主本就無意叫咱出戰……”
“嗯,其實第一輪的目的不在勝負之間,隻為藉機練兵,此前你與阿速軍一戰怎麼說呢,其間多有不實之處,阿速人從廬州路逃出,士氣萎靡不振,我們有些士兵仗著戰績自視甚高,隻覺打仗不過那般雲雲,敵人彈指可滅,好殺得很,但真正的、勢均力敵的交戰是什麼樣,他們並不清楚,得讓他們看一看才行。”
朱興盛負手站在城頭,淡淡的目光掃過城外的戰場,繼續說道:
“你若上陣,戚家刀蕩去,重騎撞去,有你在前麵擋著,就和之前的戰鬥一樣,很多士兵自然看不到慘烈的一幕,更不會主動去提高警惕,苦練殺敵本領,聽說阿速軍一戰過後,不少士兵的訓練鬆懈了,這樣自然是不行的,既是士兵,必須常備不懈,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此理顛撲不破。”
“難怪不少上陣的士兵總覺得有些可憎,緣來是這些天瞧著怠惰荒廢的小子……”張翼怔了怔,先是微微頷首,隨後歎道,“寨主練兵之心咱能明白,可倘使他們皆在此處身亡……”
朱興盛看他一眼,搖頭道:“以前我便說過,我想著讓第一師的七千餘眾儘可能的活下去,畢竟是咱們的第一批兵眾,可同樣說過,如今時代,募兵從來不會是問題,這片大地,不缺人,更不缺好兵,何況……”
笑了笑,又道:“戰士總要從不斷的戰鬥當中練出來,他們隻是懈怠幾日罷了,瞧著水準倒是猶在,你要對這些士兵有信心,也要對薑麗留下的兵法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