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盛默然許久,西城牆熾熱的氣浪已經吹不到這裡,但心口莫名灼熱了起來。過得一陣,他收束發散的思緒,複又往客棧行去。
……
“少年郎,可需要用些吃食。”甫一進客棧,醇厚的嗓音便傳了過來,是先前的藍衫男子,他也是這“胖來府”的店家,這時的麵孔依舊懶散,一手搭在下頜,一手撐著櫃麵方角,語氣不溫不火,“放心,這方麵的價位照舊,不多收。”
“兩碗麥飯,餘下的勞煩店家看著上吧。”朱興盛隨口應著聲,走到櫃台前,“倒是有件事想與店家打聽一番。”
藍衫男子往後麵庖堂大聲吩咐著“六爺,準備麥飯與雉羹各雙份,把子肉一碟,三兩牛肉,速上……”之類的內容,隨後迤迤然回頭,瞥他一眼,輕“哦”道:“少年郎想要打聽何事?”
朱興盛稍一揖手言謝,隨即問道:“店家先前所言,如若用銀兩也難以尋到的人便莫要去找,輕易便會丟了性命……在下想知道隱藏其間的,是哪一方勢力。”
藍衫男子盯他片晌,好整以暇地笑道:“少年郎卻是問錯了人,我不過一客棧店家,如何得知這般秘聞,此前所言多是誑語罷了,切莫記於心裡。”
“是徐州的起義軍?”朱興盛渾然未覺藍衫男子的話似的,猶自說著。藍衫男子笑而不答。
朱興盛看著對麵的神情,微微頷首自語:“看來不是,那當真便是彭幫與汴泗幫了。”
那邊聞言頓時皺起眉,撘著下頜的手收了回來,麵色稍顯嚴肅,凝注著朱興盛道:“我已好意相攔,少年郎偏要去尋死不成?”將撐在櫃麵一角的手也收回來,於半空揮了揮,“罷了,良言難勸該死鬼……”說著,又往庖堂喊上一聲,“六爺,莫要準備吃食了。”
朱興盛見他如此姿態,頓感訝然,隨後搖頭笑道:“多謝店家心意,我隻是確定一些事情而已,自不會輕易尋死。”
方到徐州時,王令的那番話——關於漕幫與鹽幫的事情他記在心裡,這時對應著瞧瞧他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其間可有矛盾的點,邏輯可有不通之處,有無蠱惑的意味……以此去推測薑麗的真實處境。
當然類似如此的事情是可以與人打聽到的,想必其間並不會存在多少不妥,但總要驗實一番才會放心,而王令那位在睢城鎮見過薑麗的親友,才是重中之重——他當是揭開緣由、明辨真相的關鍵角色。
不過人海茫茫,戰火蔓延,要在偌大的徐州城尋出一不知樣貌的陌生人,此事殊為不易,何況此人如今是否尚在徐州,亦或此人是否當真存在亦不得而知。
“食材都蒸入鍋了,你這廝說不準備?”這時庖堂陡然傳來一聲咆哮。
不多時,一凶神惡煞的壯漢怒衝衝地跑出來,他年過四旬,滿臉橫肉,坦胸漏乳,下身隻套了褪色的犢鼻褌,腰間纏著圈粗糙牛皮繩,右手持了一柄尖頭廚刀,大咧咧地將刀具拍在櫃麵,瞪著藍衫男子,唾道:“尋咱作樂,嗬,小毛郎,你莫不是又想討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