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波斯人(2 / 2)

男子聞言猛地趴上柵欄:“欸!終於肯開口了,你這漢人倒是怪矜貴的。如何,彆看我是波斯人,這定遠的市妓門道,也算頗為精通,待出去之後,作為慷慨的波斯人,我可以請你。”

“在下不勝此道……”朱興盛搖了搖頭,“況且要出去談何容易。”

“不勝此道……你莫不是腎脈有疾?”男子一臉古怪,隨後不提這茬,目光瞥向監房外麵巡過的獄卒。

“這地方想要離開,有身份的叫人贖刑,沒甚身份的,喏,這些獄卒從前有不少是監房的常客,如今卻是韓堇的手下,若想不受監禁之苦,可仿效他們,有妻便送妻,下等妻為妓,逢迎百工,上等妻入樂籍,從此便是應官身。無妻的若有技藝傍身,倒也能避開成為刀下之鬼的下場。”

朱興盛“呃”了一下,轉而問道:“你既是波斯人,又覺得此處無趣,為何不找人贖刑離去?還有這韓堇是誰?”

“外麵有個瘋癲的女人折磨我,我是被逼著進來的……”男子麵色哀怨,隨後話音頓了頓,儼然反應過來的驚異神情,“等等,你這漢人竟不知韓堇,他可是定遠縣的縣尉,你並非定遠人氏吧。”

“我是鐘離縣人。”朱興盛揖手一禮,“在下朱興盛,足下如何稱呼?”

“阿爾希德,未取漢姓。”那邊回著波斯人慣用的手禮。

隨後那邊又說起自己在波斯如何如何的顯貴,怎生到得中原便遇上瘋癲女子……一番絮叨的話,落在耳裡,真真假假,大概是胡商,沿著絲綢之路過得河西走廊,一路南下,後來趕上江南疫災,折回是行不通了,最終在定遠縣落了腳。

聽著西側阿爾希德喋喋不休的蹩腳漢話,朱興盛不時瞥上幾眼東側監房的三個女子,惻隱之心多少是有,但升起的瞬間立時掐斷,隨後歎著氣目光落向裡處的監房,關押的人是看不到了,更多抽抽噎噎的女子聲音偶爾在那邊響起。

至正年間,南方州縣有關牢獄的政策難以落實,獄官的俸祿也得不到保障,長久下來,有些牢獄荒廢了,有些落入私人手裡,成為官商勾結利益鏈條上的重要一環。

那黑衣女子讓他蒙冤入獄,有幾成會是這方麵的緣由?若當真是此事,那實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是腎脈有疾麼?朱小哥怎生又看?”阿爾希德目光不解,這般行徑莫不是那瘋癲女人口中的力不從者,其力於色?

朱興盛回過身,一臉無語:“我身子無恙……”

“你方才可是說過,不勝此道。”阿爾希德不知想到什麼,登時神情一悚,目光質疑,“莫不是龍陽之好,不然何解?”

“我不喜狎妓。”

那邊立時驚歎:“你竟不慕女色,果真龍陽!”

“……我還是腎脈有疾吧。”波斯人的固有觀念真是相當神奇……朱興盛失去言談興致,沉默下來。

“鐺——”

宵禁的鐘聲又一次自遠處鳴響,子夜將至。

這時隔牆挑著的燭台裡,火苗微弱,如豆搖曳,光線漸漸昏暗,遠遠的獄字下,隱約見著有獄卒的身影從那邊的長案上提了盞膏燈朝這邊走來,是要續上火燭了。

“眼下可是望六日?”阿爾希德沒來由地問了句,也沒等朱興盛反應,又自顧自嘀咕著,“子夜過了,該當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