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稅糧(2 / 2)

其實今夜行事,目的在於定遠縣正倉稅糧,照著公子的路數來講……情報組織刺探到定遠縣要趕在下月末取得交納朱鈔,縣尹便將動身的日子定在望六日。

根據得到的消息,稅糧馬車會在子時離開正倉,醜時通過東街進入縣衙,寅時兩輪換班,到得卯時天亮,稅糧馬車才會出城門,走官道直奔安豐路。

之後便是轉運江南漕倉,藉著漕運河道前往通州,經通惠河送進元大都。這每一地都是守備森嚴,有不少蒙古甲士屯守,也隻有出了定遠正倉這一段路的警戒相對懈怠,今夜一過,此後想要劫持卻是不可能了。”

朱興盛忽的問道:“子時離開正倉,須得一個時辰進入縣衙?消息當真無誤?”

“的確如此。公子可記得首次相遇?”

朱興盛目光瞥去,點了點頭:“印象深刻。”

“公子度量真小。”薑麗皺了皺鼻子,隨後眼波澹澹,掩著唇兒嬌媚地笑起來,“先前也有過消息是否作偽的擔憂,不過行程是縣尹定的,避免他起疑心,因此隻趕在子時前潛入縣衙與那縣尹的宅邸核實了一番,並無兩樣。

當然也取走了他家裡的唐時應龍紋玉帶板……這小小的縣尹,膽氣卻是不小,竟私藏這般金玉珍寶。”

朱興盛皺著眉,過得一陣,舒緩下來,深深瞅她一眼。

尚在牢獄時,他曾覺得這女子覺醒了當下時代裡頗為罕見的女性意識,或者說正處於這一階段,這時的感覺卻有些微妙的不同。

女權意識多少還是有的。

但她大抵有著更隱秘的身份,絕非隻是李家莊莊主之流,真實身份應該是處於更高的層麵,才會在這半個多時辰的對話裡,偶爾流露一些自然而然得遊戲塵寰的性情。

當然薑麗具體是什麼來曆,其實不必細究,至少當下她是善意的,這一點便足夠了。

“子時前去了縣衙和縣尹宅邸……”朱興盛思忖片晌,隨後轉開話鋒,“你們原本如何計劃,還有參與人手,需要注意的縣官,這些可以從頭到尾講給我聽吧。

嗯……著重講明你所了解的縣尹、縣尉倆人的性情,還有咚咚他們的性情,並非在質疑你的人,隻是去判斷他們的行為動機,之後可能的路數。”

那邊細聲念了幾遍“行為……動機……”莫名覺得有些許的道理,便詳儘地說了起來。

朱興盛邊聽著,邊作以羅列,加以分析。譬如她取走縣尹家裡物件從而轉移視線的方式有些拙劣,多少顯得刻意,若他來做,洗劫焚燒的效果會更好。

還有核實的消息,這般行程若是他來定,事後無論如何也會將手錄或者底子之類的焚毀,不留丁點痕跡,怎會輕易被人看到。

即便當真是那縣尹疏忽大意,但如今地瘠民貧,餓殍載道,總該想到會有肆無忌憚的流民混跡定遠縣,盯上了糧倉。若我是縣尹,這時定然會周全行事……

如此去推,那麼離開正倉的是用來混淆視聽的糧車,真正載著米糧的車馬其實並不在那裡……行程的泄露便是有意為之。

這般聚而殲之的伎倆固然是最大惡意的揣度,不過一番琢磨之下,需要打問號的地方實在不少。

眼下隻憑這些去想解決的方法是不行的,朱興盛抬起的目光迎向那邊托著下巴、眼睛眨啊眨地盯著自己的薑麗,遲疑片晌問道:“可有縣域輿圖?”

……

當阿爾希德從屋裡翻出輿圖在長案展開,朱興盛凝注著輿圖上的山川走向,轄區裡的村鎮標注,縣城裡房屋、道路、河流、正倉、義倉、縣衙、庫房種種的分布。

這是以山川為基準測繪而成,誤差大概是有,但輪廓清晰明了,絕非尋常人能擁有。對此那邊解釋了一嘴:“我是波斯人,曾經也行過商,這輿圖自然是置換而來。”

朱興盛不置可否地淡淡笑了笑,隨後目光落在輿圖的每一處細節上。過得一陣,結合前日自身的丈量,定遠縣的麵貌在腦海裡完完全全地鋪展開來。

外麵的夜風愈發疾勁,樹枝嘩啦啦晃動,隨後哢的一聲斷裂,斜飛著撞破窗紙,寒風登時自那邊湧入,火燭在下一刻熄滅,偶爾的亮光伴著雷鳴閃進屋內。

這時明明滅滅的光影掠過朱興盛的側臉,忽落的雷鳴裡,目光如炬……或許這樁事有更恰當的處理方式,在補救李家莊的疏漏之餘,也能相應地獲取一些對驢牌寨足夠有用的東西。